第六幕 龙与绯红色的祭奠
在少女的搀扶之下走出威芬厅的诺维拉看上去仍有些心有余悸，还不等走出广场，就一屁股坐在石质的阶梯上面。“啊……刚才那个女人真是好恐怖！”
他按住自己的右眼喃喃自语，刚才在战斗中留下的痛楚到现在还在折磨着神经。直到现在为止女子那如风暴般的鲜紫色魔术乱流仍然刻印在诺维拉的脑海里。夜晚的凉风吹过被冷汗浸湿的身体，让他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虽然知道自己并不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但不知为何，他却敢肯定那女人使用的招数并不是普通的魔法。
如果不是因为辛普拉先生及时赶到，恐怕自己现在早已没命了。
因为疏忽大意与过度自信导致自己没能看清对手的真正实力，差点招来杀身之祸，对于骑士来说是莫大的耻辱。
诺维拉懊悔地回想着刚才的情景，紧紧咬住牙根。
“你还好吧？”
正在诺维拉意志消沉的时候，从方才起就一直呆在旁边的少女坐到他的身边。
“啊，没什么……”
诺维拉转过脸，勉强回给她一个笑容。她一直看着诺维拉，亮蓝色的眼瞳在黑夜之中散发出淡淡的青色光晕。
接着她站了起来伸展四肢，扬起脸闭上双眼大大地吸了一口气。
“终于……”
好像从什么事情中解脱了一样，少女低下头看着诺维拉：“人类，真是得感谢你呐~”
“唔？”
“那女子并不是普通的角色，对此你也不需要过于自责。”
“诶？”
诺维拉吃了一惊，略显意外地看着少女。这样想来刚才也是多亏她的提醒，自己才能领会到辛普拉先生真正的意图，如果只有自己恐怕很难理解到吧。
“并未混入杂质的人类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那种家伙从很久以前就让咱大吃苦头，到了现在也没变。”
“哈？”
接着少女嘴里说着不明所以的话，听不懂其中含义的诺维拉一头雾水。
少女对此只是用笑容一带而过。
“总之你也累了吧？方才那名男子交给你的羊皮纸，上面写的什么呢？”
经少女这样一说，诺维拉才回过神来。“啊！对了！我要赶快去找萨芙蕾小姐！”
当两人回到旅店时，时间已经过了凌晨的一时。因为很快就将是焚烧龙形麦秆的时间，街上逐渐开始变得人声鼎沸。
此时的旅店里仿佛也变得更加热闹了，一楼的酒馆几乎已是座无虚席，即便是连狭窄的甬道边都被安放上了额外的桌椅。
诺维拉与少女一起走进店里，刚刚的那群酒鬼们仍然在大声吵闹着，看到诺维拉后他们纷纷大声地打着招呼。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接着在店内环视了一周，唯独看不到吧台里萨芙蕾小姐的身影。
无事可做的诺维拉决定带着少女先回房间，两人正准备上楼，却突然碰上从厨房里出来的泰罗斯卡。他还是带着那双四处开线的烤面包手套，手中端着巨大的铁盘。
由于没看路，他一下子和诺维拉撞了个满怀。
手中的铁盘顿时被打翻了，里面的浆果派飞向空中……
“呜哇啊啊啊！我……我的浆果派！”
泰罗斯卡突然发出近似于凄厉的嚎哭，用令人不可思议的姿势稳住身子才，近乎神技地抓回铁盘接住下落的派！
他长松了一口气，接着看到捂着脑袋的诺维拉。
“啊……真是好危险。哇，您这么快就回来了吗，西司法纳先生？”
“啊？啊，是的！我回来了，请问萨芙蕾小姐呢？”
“萨芙蕾？唔，她刚刚去对面的酒窖取一些新的葡萄酒，可能一会才会回来，找她有什么事吗？”
泰罗斯卡笑眯眯地看着诺维拉。
“啊，不，倒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是吗？那么您的飞行坐骑挑选的怎么样了？”
“唔，这个……”
诺维拉一时间语塞了。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自己花了接近三十枚艾科纳弗金币购买了一名少女，而非计划中的雪鹫……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这……这个……那个，呃……”
“嗯？怎么了？啊，这位是……？”
幸好泰罗斯卡注意到了站在诺维拉身后的少女。似乎是被她的美貌所折服，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糟了，被发现了！
诺维拉这时完全是慌了手脚，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您好，我的名字是狄菲纳。”
身后的少女相当合时益地说话了。
“我是诺维拉的未婚妻。”
“噗！”
听到这个回答，诺维拉差点摔了一个趔趄。可少女马上用冰冷的双臂环抱住他的脖子，让他稳住脚跟。
“未……未婚妻？”
泰罗斯卡吃惊地睁大眼睛。
“不！泰罗斯卡先生，她其实是……嘎啊！”
诺维刚打算澄清事实，少女却用手指却猛然捅了一下他的后腰，一下子就让他岔气无法说话。而这一切的动作都是在暗中完成的，端着铁盘的泰罗斯卡完全没有注意到。
“啊！原来是西司法纳先生的未婚妻啊！我真是失礼了！你好，狄菲纳小姐，那个……我是巴巴罗萨.泰罗斯卡！”
“见到您真是我的荣幸，泰罗斯卡先生。”
少女的脸上绽放出温柔的笑容并优雅地鞠躬，泰罗斯卡的动作看上去显得颇为僵硬。
“西斯法纳先生的妻子，可真是漂亮啊……对了，两位现在要去哪里呢？”
“午夜的祭奠已经快要开始了，我们正打算去换上参加祭奠的礼服。”
“是……是吗！原来已经到了这个时间！巴耶斯的驱龙祭是很有名的，相信两位一定不会感到失望才是！”
驱龙祭？
听到这个名字，少女突然皱了皱眉头。不过这表情也只是转瞬即逝而已，下个瞬间柔软的笑容再次回到她的脸上。
“如您所见，在祭奠开始前，我与我的先生还有些特别的……事情要做，就不多奉陪了。请容我们先行告辞。”
自称狄菲纳的少女有些娇羞地低下头，期间还不忘紧紧扯住诺维拉的后衣领。诺维拉被扯得完全透不过气，只能艰难地点头附和。
“啊，抱……抱歉，打搅你们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少女的泰罗斯卡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尴尬。只见他别开视线，木讷地点了点头，随后好像要避开什么似的红着脸急步从两人身边走了过去。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甬道里，少女才松开扯住诺维拉后领的手。
“你……你做什么啊！”
“回屋再说。”
“哦……喂！别推我啊！”
少女只撂下这句话，完全不顾诺维拉的抗议，半推半搡地把他弄进屋里。
回到屋里的少女碰地一声关上门，插上门闩，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怎……怎么了？”
诺维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担心地看着她。
“已经到极限了……”
“什……什么？”
“已经到极限了……尾巴……”
“尾……尾巴？”
诺维拉向少女的身后看去，原本在坐骑商行里看到的那条覆满鳞片与钢甲的尾巴，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消失了。
他不自觉地发出怪声。
“哇！消，消失了！？”
“才没有，只是被咱藏起来了，嗯……真危险，差点就穿帮了。”
少女刚说完，那半截尾巴‘碰’的一声好像变魔术一样又重新出现在她的身后。
诺维拉被眼前的景象惊地张大了嘴吧，少女嘟起粉色的薄唇看着他，显得有些不满。
“有什么可看的！”
“啊，没……没什么。”
“话先说在前面，虽然要身体原本的特征并不困难，但只有尾巴只是意外情况！”
“意外情况？”
诺维拉有些困惑。
“还有，那个‘人类形态’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咱原来的样子啊。”
少女有些得意地回答。
“不，这么说也不对，应该说这就是咱变成人类之后的样子，因为咱无法变成这以外的模样。如果咱的同类也是人类的话，咱在他们的眼中看上去一定也是如此样貌吧。”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诺维拉这次是被彻底地搞糊涂了，从在商行开始对方就一直在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但因为意外频发的缘故，所以自己一直没有机会问清楚。
现在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因此他决定刨根问底也要弄个明白，至少应该清楚自己买回来的到底是什么。
“那你原本是什么样子的？”
“嗯？你以为咱是什么呢？”
少女笑眯眯地看着诺维拉，露出嘴巴里的一小颗尖牙。
“你是什么特别的类人类种吧，大概是蜥蜴什么的，就像刚才坐骑行的行长说的那样。”
诺维拉看了看女孩的尾巴，然后回答道。
听见诺维拉说的话，女孩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突然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咱是蜥蜴？那种话你也肯信哦？”
这次女孩笑得有些肆无忌惮，甚至连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虽然如此，但她咧嘴笑着的模样却也着实可爱，尤其是那两颗锐利的牙齿。
可是正因为如此，诺维拉感觉自己好像真的被她人取笑了，因此感到有些不满。
“这有什么好笑的……”
“当然好笑啦，竟然有人认为咱是蜥蜴诶！原来你买东西之前都不弄清楚要买的到底是什么啊？”
要不是你我早就买下那只雪鹫了！
诺维拉逼着自己把这句话吞进肚子里。
女孩笑着躺倒在诺维拉的床上。她细腻的胸口起伏着，咯咯的笑声从白皙的喉咙里发出。
诺维拉盯着她，从这个角度看她果然有着锐利尖牙，再看看那条轻轻扫来扫去，覆满鳞片的尾巴，果然还是蜥蜴之类的东西。
总之绝对不是人类。
“你到底是什么？”
“呼……唔呒，咱是龙哦。”
少女漫不经心地回答，听到这个答案的诺维拉张大了嘴巴。
“你说……你是龙？”
当看到他的表情时，女孩总算收敛起原先肆无忌惮的笑容。她坐起身子，眯起发出暗光的幽蓝色眼睛看着诺维拉。
“是啊，咱是龙哦。”
“……”
“身为人类你竟然敢与龙同处一室，真是大胆呢。”
看上去是想吓唬他一下，少女摆出张牙舞爪的表情。当她看到诺维拉的哑口无言时，嘴角也露出一丝捉弄的坏笑。
那姣好面容实在是非常可爱，诺维拉不禁感到一阵目眩。
可是诺维拉之所以哑口无言并不是因为他相信了少女的说辞，他只是觉得眼前这个少女说出如此荒谬的答案实在是令人震惊。
这个时代竟然还有人称自己是龙。
“嗯？怎么了？吓到你了？”
“啊，不……该怎么说呢。”
“咱的名字是狄菲纳，狄菲纳.冰封之翼，来自极北大陆的严冬巨龙。好久没有以人类之姿出现于世了，怎样？还不赖吧？”
好像对自己的样貌感到颇为满意，女孩从床上站起来站在地上转了个圈儿。
她一边打量自己一边摇了摇尾巴。
虽然诺维拉暗地里赞同她后半句的话……但是，前面的内容他却也听的清清楚楚。
“等等，你说你的名字是……狄菲纳？”
“嗯，是哦。那在我族中世代流传的古老称谓，很不错吧？”
从刚才在楼下少女对泰罗斯卡报上姓名的时候诺维拉就觉得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可是直到刚才他才想起来自己只在一个地方听说过这个名字。
就是刚刚来到黎明之歌时，萨芙蕾小姐向他讲述的，在巴耶斯流传的神话故事中恶龙的名字。
“狄菲纳……这个名字我听说过。”
竟然用当地传说的恶龙的名字称呼自己。
诺维拉举得就能证明少女在巴耶斯的确呆了不短的时间，至少长到足够她了解当地的神话故事。这时他想辛普拉先生说过他是在艾瑟尔的一个小镇上把这名少女赎回来的，而当时的她因为盗窃罪被送进教会差点被处以极刑。
诺维拉也听说过有关于类人类的事情，在艾科纳弗语中，他们被称谓‘洛特’。
洛特并不是人类，他们绝大多数都是拥有其他生物特征的近人类，任何生物都可能衍生出类人类种。
在城市里最常见的一般都是带有家畜特征的洛特，例如长有狗耳或猫耳的人，他甚至听旅行商人说过在南方炎热的平原地区，生活着一些上半身是人，下半身却是马的洛特。
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这种动物似乎的确是有。
大多数洛特对于人类来说都是无害的，但是在鲜有人类涉足的野外却生存者一些极具攻击型的危险品种。他们大多是由一些危险的动物进化而来的，例如蛇或者蜘蛛，甚至是巨型蜥蜴。
当这种洛特来到人类居住的村镇，当地的教会就会立刻出动骑士团予以绞杀，因此在人类居住的地方是很难见到那种洛特的。
“哼，你听说过这个名字？人类之中竟然还有如此狂妄的家伙，敢起这个名字。”
自称狄菲纳的少女抱着胳膊，脸上露出高傲的笑容。
‘那个人就是你啊！’
诺维拉觉得少女之所以会用恶龙的名字来称呼自己，可能是为了恐吓人类免于遭到伤害。不过她一定是不了解人类的历史，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只是徒劳无功。
因为龙在千年前就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不，那并不是人类的名字。那是在巴耶斯地区世代流传的古老神话中……给人类带来灾祸与死亡的恶龙的名字。”
听到这句话，狄菲纳的脸色忽然变得阴沉。
“巴耶斯的神？”
“啊？啊……是的。这是这间店的老板告诉我的，今天的祛龙祭就是为了驱赶这条恶龙呢。”
少女纤细雪白的喉咙里突然发出与那柔弱纤细的身体丝毫也不般配的，犹如野兽般的低吼，这声音竟让诺维拉竟感到脊背一阵发凉。
“哼，是吗？给人类带来灾厄与死亡的死神吗……看来凡人种族的愚蠢千百年以来都未曾有过丝毫改变。”
“……”
“算了，我干嘛非要在意这些事情。”
就在诺维拉以为少女要发火的时候，她却不屑地摇了摇头，接着很无聊似的抱着脑袋躺在床上。
真是阴晴不定……诺维拉觉得少女的心情简直比卡帕斯的天气还要变化无常。
“唔，总之……先不说这个，你真的来自艾瑟尔吗？”
诺维拉把话题导向正轨。
“你在店里就提到过这个名字，那个艾瑟尔到底是什么地方？”
“是艾科纳弗的东北方，西伯利亚平原那一带的国家啊。”
“啊，西伯利亚平原是吗？不对不对，不是那里哦，咱的家乡在更加遥远的北方大陆。”
“更往北的地方……？”
“嗯，那里没有四季之分，永远只有冬天，是被严冬冰封的永恒国度呢。”
少女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慢慢走到窗边，从木质的窗户间抬起头仰望着北方的天空，眼中流露出一丝怀念的神情。
“你知道那里吗？名为乌拉尔的北方山脉。”
诺维拉虽然没有去过乌拉尔山脉，但碰巧他知道那个地方。如果顺着这个线索继续问下去的话，他觉得很快就能够把狄菲纳家乡的大致地区搞明白。
因为诺维拉住在卡帕斯的时候，村子里偶尔会有一些行商路线远及极北地区的商人，而一直向往外出旅行的诺维拉每次都会打听一些当地的风土人情。
“我知道，那是一条贯穿整个西西伯利亚平原的巨大山脉，你的家乡具体在哪里？”
狄菲纳用柔软的手指抵住下巴，歪着头稍微想了一下。
“我的家乡是伊诺拉，但是我不知道你们人类是否以这个名字称呼它。”
“等等！你说……伊诺拉？你是从伊诺拉来的吗？”
“对啊，那是位于乌拉尔山最北方的一处高峰，从山顶可以直接看到萨巴罗斯大陆的云海，景色相当美丽呢。”
“……”
“你去过那里吗？”
诺维拉嘟哝着‘不，没有……’，但是他的内心却开始变得不平静。
他曾经的确听说过伊诺拉这个地名，不过那是从极北大陆行商回来的老商人那听来的，神话中的名字。
只不过那名老商人从那之后不久就因为疾病去世了。村子里的人都说他游历世界各地之后大概是预感到自己的死亡，所以才结束了旅行回到自己的家乡迎接终结的时刻。
‘巨大的……翼！巨大的……翼展啊！’
老人直到临死前都一直在重复着这句话，不过没有人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意思。而他旅行的最后一站，正是传说中的巨龙陨落之地——乌拉尔山脉的伊诺拉之巅。
老人最后就这样带着那句话去世了。
但是这只是诺维拉在村子里听说过的地方而已，这附近应该没有人知道那里啊。
“你一直都生活在那吗？”
“没错，在这之前我一直都住在那里，从人类还会使用丁零当啷作响的机器的时代就开始了。”
狄菲纳耸了耸肩帮。
诺维拉根本无法相信她所说的话……因为乌拉尔的北部山脉是萨巴罗斯大陆的死亡之地，那里从千年前开始就充斥着混乱狂暴的神秘能量，环境甚至比黑暗时代的世界更加恶劣，根本就是生物无法生存的不毛之地。
诺维拉只能认为这名为狄菲纳的少女大概是居住在能够看到伊诺拉之巅的山脚城镇，而非伊诺拉山本身。
“你还记得那附近其他的地名吗？”
“嗯……那附近的风景大都是一样的，很不好区分呢。让咱想想，哦，有了有了！那附近还有一处名为陨落圣堂的巨大山谷，那里是大地的缝隙，终年都可以看到像河流一样奔流不息的熔岩呢！”
陨落圣堂峡谷是伊诺拉之巅的中心区域，那里深不见底，且奔流着灼热的熔岩，至今为止艾瑟尔西北方的大型市镇仍然使用那里的地热取暖。
这下诺维拉终于得出了结论：狄菲娜很可能是来自艾瑟尔的西北边界的某座市镇。
然而这又出现了一个新的问题：诺维拉目前的目的地是东南方伊拉提的首都艾莫尔，而少女却居住在遥远的北部边界，两地的方向根本就是背道而驰。
艾克纳弗离乌拉尔山相当遥远，距离几乎纵跨了整个萨巴罗斯大陆。而且那里是冰封线以东的极寒地区，如果不是在最炎热的七八月份去那里根本就是自杀行为。
再加上最近战事紧张，过关入境肯定都要受到层层盘查……
如果两人现在就出发，最乐观的情况也要明年才能到达……如果一旦不小心错过了夏季，那就只能等到后年了。
虽然诺维拉答应过要把少女送回家乡，但是这样的话他肯定赶不上艾莫尔的空中骑士征召测试！这立刻让他陷入了两难的窘境。
而这时盯着喃喃自语的少年的狄菲纳，仿佛看穿了他心中有所顾虑。
“看起来这座城市也不是你的家乡吧？你是从哪里来的？”
狄菲娜忽然把话锋一转。
“我是从东边的卡帕斯村来的。”
离这里大概有一天脚程的小村子。
“是吗？你为什么会离开家乡？”
狄菲纳坐到诺维拉的身边笑眯眯地问，纤细修长的双腿在床边晃来晃去。
“因为我想成为一名合格的骑士。”
诺维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接着坦白地告诉少女。
“骑士？那种骑着马儿像铁罐头一样的东西吗？”
“不，不是那种骑士，而是空中骑士。我要去伊拉提的首都艾莫尔参加空中骑士的征召测试。”
“哦，空中骑士啊？就是那种骑着小鸟在天上绕着小木船飞来飞去的东西嘛，我在家乡的时候经常能看见呢。”
既然生活在艾瑟尔那狄菲纳看到的一定是雪鹫骑士，至小木船一定就是艾瑟尔引以为傲的浮游母舰。那么强壮坐骑和战舰竟然被她比喻成小鸟和小船，诺维拉不禁感到一阵好笑。
“嗯，坐上飞行坐骑在空中翱翔，那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
“那么你算是找对人啦！”
狄菲娜‘啪’的一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她挺起不大的胸膛用自豪的语气宣誓道：“咱可是龙哟！”
“……”
“这双苍穹之瞳就是龙族中最高贵地位的象征！是比其他一切种族高贵的最有利证据！再看咱这白色的骨甲，无论是人类还是龙族的魔法，都绝对无法侵入三分！
只要是从这张嘴吧中喷出的烈焰，即便是神也会被那力量挫骨扬灰！要说萨巴罗斯大陆最令人敬畏的生物……哼哼，除我以外没有别人——乞嚏！”
虽然狄菲纳说的一脸自豪，但随即她却打了一个喷嚏。接着好像记起寒冷的感觉，又缩到诺维拉的身后。
“呜呜，人类的身体真不抗冻……”
诺维拉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在这个世界中龙可是不折不扣的贬义词，极端狡诈凶残的人才会被周围的人饱含恨意地称为‘龙’，他实在无法想象这到底有什么可自豪的。
“所以呐，你如果能坐着咱这样的龙在空中飞翔的话，岂不是能成为萨巴罗斯大陆最强的空中骑士吗？所以咱俩的利害关系是一致的——乞嚏！唔唔。”
“……”
有一件事情从开始就让诺维拉非常在意。
狄菲娜口口生生说这不是她原本的样子，而且她还会把那条尾巴给藏起来。
洛特是不会变身的，在诺维拉的认知中，会伪装其他生物的是魔法师、妖精，甚至是……恶魔。
他考虑了一会儿，接着问道：“你说……你叫狄菲纳对吧？”
“嗯？”
“还说自己是龙。”
“当然啦~”
“但是你只有一条像蜥蜴的尾巴，连翅膀都没有，怎么可能是龙？”
听到诺维拉半信半疑的语气，狄菲纳先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即嗯嗯地点了点头。
“原来你是因为这个才不相信啊。”
他原本以为少女会支支唔唔地来敷衍他，然而却没想到她会正面回应自己。
“人类是疑心超重的动物，差点把这点给忘了。”
“也不是啦，龙这种事情……没亲眼见过实在很难让人相信。”
“嗯，那你的意思是让咱变成龙给你看咯？”
诺维拉用沉默表示肯定，而少女非但没有像他预想的那种推脱，反而理所当然似的点了点头。
“变成龙啊，这个当然——”
狄菲娜啪地拍了一下手，接着——
“不行喽~”
一口回绝了他的要求。
“为什么？”
“因为我没力气了。”
“没力气？”
“嗯，饿了太久没力气了，变来变去是相当辛苦的事，是相当耗体力的。再说你们人类想要乔装打扮成另一副样子也需要衣服和化妆品吧，我们也不例外。”
“……”
“当然也不是一定不行，如果想让咱变回龙给你看有两种办法。”
“什么办法？”
狄菲娜伸出一只手指说道：“第一，咱现在只要有力气就可以变回龙。想变得有力气很简单，只要让咱吃的饱饱的就可以了。”
咕噜~
少女的肚子同时发出可爱的声音。
“那另一种呢？”
“另一种嘛……”
狄菲娜说到这里，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魔力。”
“魔力？”
“对，魔力。支撑咱身体的东西除了体力外就是魔力，就算浑身无力，只要有足够的魔力的话咱也可以变回龙的样子。”
诺维拉沉默不语。
“话先说在前面，咱的食量可是很大的，你的腰包可未必能承受的起，到时候因为吃东西花光了钱可不怨我哦。所以想让咱变龙给你看的话，选第二种方法比较划算~”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知道去哪给你弄‘魔力’啊。”
“不啊，眼前就有现成的嘛。”
狄菲娜一边说着眯起眼睛盯着诺维拉。
“现成的？是什么啊？”
“你。”
“啥……我？”
狄菲娜点了点头，接着慢慢靠在他的怀里。
“我们龙族喜爱吃富含魔力的食物，这个世界上呢……魔法含量丰富的东西有很多种，不过其中最优秀的当然就是……魔法师。”
狄菲娜在诺维拉的耳边轻声耳语，用纤细的手指在他的胸前画着圈。
“比如身体，还有……灵魂。因为长年累月地沉浸在魔法里，魔法师的每一片肉，每一滴血，每一根骨头里都包含着精纯的魔术能量……充盈着魔力的精魂更是如此！这种东西只要一口咬下去，那种浓郁的魔力在牙缝中窜流，最后滑入喉咙的感觉，简直是世界上至高的美味……”
“……”
“看样子你也是不错的魔法师，所以……只要能吃掉你的话，我的魔力马上就可以恢复大半哦~”
狄菲娜微张双唇吐出一口灼热的呼吸……用冰冷的舌轻轻舔舐着他的脖颈。
咔嚓——接着，锋锐的利齿咬合的声音震动骨膜。
“就像……这样哦~”
听到这个声音的诺维拉不禁觉得浑身一僵。
“我开出的条件……你认为如何呢？”
房间里的气氛一瞬间变得沉重而压抑，诺维拉转动眼球看着怀中的少女，她正用幽蓝的双瞳自下而上地凝视着他。
咕噜——诺维拉不禁吞了口口水。
时间就在这沉默而诡异的气氛中慢慢流逝，就在脸上渗出的冷汗快要从下巴滴下来的时候，怀中的狄菲娜忽然‘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开玩笑的啦！你的表情好有趣哦！你真应该照照镜子！”
“……”
“我不会吃掉你啦！要让咱恢复魔力只要一些魔术物品就可以啦，我自己就可以抽取上面附着的魔力。你的包包里有不少好东西呐，当然还有你的那把武器，只要有了那些我就可以变回龙给你看。”
虽然完全变回去不可能，但变一双翅膀回来还是没问题的。
“不……我觉得还是算了。”
诺维拉虚弱地摆了摆手。
“威芬先生说过……他没有对你做过魔术检测，所以不知道你在接触魔术物品以后是否会变得危险。”
而且听了刚才那番话更加坚定了他心中的想法。
“怯，什么嘛，真无趣。”
狄菲娜不满地哼了一声。
“不过既然你是龙的话，想要魔术物品这种小事……我无论做什么也阻止不了你吧？”
“不会啊，你不让咱做的话咱是不会做的。”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主人啊。”
狄菲娜理所当然地回答。
“主人？”
“对啊，不是你把咱从那间商行里赎回来的吗？所以你就是咱的主人啦。”
狄菲娜指了指诺维拉手里攥着的羊皮纸。
那是诺维拉购买狄菲娜的交易凭证，虽说的确像是卖身契一样的东西，从法律上来说狄菲娜也是属于自己的‘财产’，但并不代表他能控制她的身体与思想。
仆人在主人看不到的地方也会偷偷做一些主人不让做的事。
“就凭那种东西——”
“你以为龙和你们人类一样不讲信用吗？”
少女抱着胳膊冷冷地说道：“别拿我们龙族和你们人类相提并论，契约这种你们随时可以违背的东西，对我们来说可是很神圣的。”
“是……是这样啊？”
契约吗……因为认定了对方是主人，那么主人说的话就会遵从喽？
“我不让你做的事情，你真的都不会做吗？”
“当然啦。”
“那也就是说……我让你做的事情你也会做对吧？”
“那还用说？”
诺维拉若有所思地抱着胳膊，接着对狄菲娜说道：“那……一边学猫叫一边在地上打个滚看看。”
“在保证咱尊严的前提下什么都会做啦！”
理所当然地被狄菲娜张牙舞爪地反驳了。
“对了，你很饿吧？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吧。”
“嗯，可以啊。”
听到这句话狄菲娜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不过身后因为开心而摇晃的尾巴却出卖了她。
“好，那我把这个交给萨芙蕾小姐以后就带你去吃东西。”
“但是我饿了啊，这种事情一会儿再说吧。”
“这样不好，万一是急事的话就糟了，还是先去找萨芙蕾小姐吧。”
“我说我饿了啊。”
“可是……”
“我——饿——了！”
“好吧……我知道了。”
在狄菲娜的一再坚持下，诺维拉终于屈服了。
于是他拿出一件自己的外套给狄菲娜穿上，两人便离开了酒馆。
街道上祭奠的气氛越来越浓厚，几乎所有巴耶斯市民都开始陆续从家中涌上街头。
两人穿行在人声鼎沸的街道上，狄菲娜忽然问道：“我可以吃到饱吗？”
诺维拉低头看了看她，虽然自己的资金的确很吃紧，但让这么一个娇小的女孩子吃饱还没什么问题。
尽管她饿了很长时间，但只要不是去餐厅吃什么高级料理，这幅身体就算让她大吃大喝也花不了几个钱。
“尽量吃饱就行，后天我们就动身前往诺克兰，一路上大概就要饥一顿饱一顿了。”
“嗯~”
狄菲娜开心地点了点头。这时从街边忽然传来一股浓郁的香气，狄菲娜吸了吸小巧的鼻子，立刻发觉那是乳酪的香味。
不禁像是被这味道牵着鼻子走，她拉诺维拉的手着一个劲地钻过人群来到街路的一个摊位上。
“这是什么？”
诺维拉看了看她指着的东西，笑着说道：“啊，那个是蚌啦。”
两人正站在一个烤蚌摊前，摊主正把一个个的大贝拴在铁钩上，挂起来放入火炉里烘烤。
那些蚌的个头相当大，几乎每个都有半人高。
“蚌？蚌是什么？”
看着炉中吱吱作响的大贝壳，狄菲娜不解地歪着小巧的脑袋。
“就是生在淡水里的大贝，这附近有很多呢。巴耶斯旁边就是拉姆罗河，大概就是在那里捞的吧。”
这种蚌是生活在艾克纳弗境内的特有品种，生长在水流平稳的河流与大湖中以水草和藻类为食。
这种蚌的生长速度奇快，只需要一个夏季的时间就能从巴掌大小长成半人高的大贝，经常堵塞河道甚至是水坝的排水口，让人们伤透脑筋。
不过自从艾克纳弗人发现它们的味道异常鲜美便争相捕食，数量很快就被控制住了。
狄菲娜一直盯着那些吱吱作响的蚌，然后欲言又止地盯着诺维拉。
看来是自尊心不许她说出‘想吃’这种话。诺维拉觉得相当有趣，于是决定逗逗她：“这种烤蚌可是我们这里的特产，你知道它的烹饪方法吗？”
“哦，怎么做的？”
“你看到那些挂起来的贝了吧？我们把那些蚌从水里捞上来以后会在它们的壳上钻一个洞，然后放进乳酪和香料，接着用蜂蜡把洞封上挂起来烘烤，让乳酪融充分融化后包裹在蚌肉的表面。这样蚌肉的鲜味就会和香料的味道一起被封在壳里。而且那火炉的温度很高哦，把乳酪烤软后可以在表面催出一层焦黄的皮。”
“哦哦……”
“烤好后打开壳，在蚌肉上淋上烤肉酱汁。这样的蚌肉咬上一口先会吃到酥脆的皮，接着是柔软的乳酪，再用力的话，里面鲜美的汤汁就会流出来哦。这时候再喝一口滚烫的蜂蜜酒，乳酪的香味，蚌贝的鲜味还有蜜酒的微甜混在一起，那味道简直是无与伦比。”
“啊啊……无与伦比……”
一边陶醉着一边想象着那种味道的狄菲娜的口水都流出来了，她赶忙慌张地擦了擦嘴角。
“好了，我们走吧!再去前面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呜呜……”
正当诺维拉装模作样地转身离开摊位似乎，狄菲娜忽然死死地拽住他的衣角。
“怎么啦？”
“……”
她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欲言又止地盯着他。
这副样子的确很有趣，于是诺维拉佯装什么都不知道地看着他。
少女经过一番痛苦的挣扎后，看似下了很大决心地挤出一句话：“人家……人家要吃蚌啦！”
让自尊心极高的狄菲娜低头说出‘想吃’这种话，诺维拉的目的也达到了。
“啊哈，这种事你早说嘛。”
于是他从口袋里翻出几枚黑糊糊的，表面磨损的不成样子的铜板交到少女手中。
“给。”
“……”
可对方并没有接过铜币，而是摇了摇头。
“我不要铜板，给我银币。”
“你要银币做什么？”
“当然是买蚌啦。”
“买蚌只需要这些就够了，用银币的话面值太大了。”
“但是这些铜板磨损的很厉害不是吗？”
狄菲娜拿起一枚铜板端详了一下。
“所以才要快点把它们花出去啊，再磨下去恐怕会没人要了。”
“但是给人家磨的这么厉害的铜板，人家也只会给你和这枚铜板一样又小又硬的蚌哦。”
你想占人便宜的企图一下子就会被看穿的。
狄菲娜的这句话让诺维拉无法反驳。
虽然觉得很羞愧，但自己的确是想把这些劣质铜币尽快脱手。
然而狄菲娜却半点没有嘲笑或责备她的意思，反而是煞有介事地说道：“你听好，你买东西的时候如果支付的货币都是劣等品，那么‘想让别人吃亏’这个目的一定马上就会暴露。要想让这个目的变得合理，那只有一个办法哦。”
“什么办法……？”
“那就是把这些货币分散消费啊。如果交付给别人的货币全是劣等品那一定会让人不快，可如果只有少量是劣等品，那对方大都会以为是巧合哦。”
在人类的世界里不是有‘互惠互利’这种说法吗？做生意时自己如果想要获得利益，前提是要让对方也觉得有利可图。
“如果用这些劣质铜币买蚌那老板一定会用最差的蚌回敬我们。可如果用高质量的银币去买，老板不单会给我们挑最大最好的来回报我们的人情，找回的铜板质量一定也是上乘的。这样你以后就可以把那些磨损严重的铜板混在好铜板里花出去，而不会遭人白眼了。”
既能把劣质铜板处理掉，又能换回最好的货物，这样岂不是一举两得吗？
“这……”
听她这么一说，诺维拉不禁觉得很有道理。
想不到这个家伙对钱还挺有一套！
于是找出一枚稍有些发黑的银币交给她。
狄菲娜高高兴兴地接过银币。
“你能分清钱币的面值吗？”
“当然可以，我被抓来这里之前可是在北国的集市上买过东西呢。”
少女自信满满地说道。
看她这副样子大概真的没问题，于是诺维拉放心地离开了摊位。
“那我去买点路上吃的东西和盐，蚌如果烤好的话你先吃吧。”
“哦~”
不过很快他就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诺维拉沿着喧嚣的街道找到刚才来的时候看到的面包摊，刚一靠近，一股诱人的香气便扑鼻而来。
诺维拉挤过人群来到摊位前，看到不大的摊位上玲琅满目地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面包。而刚才的香气则是从摊位前挂在绳子上的那些东西散发出的。
那是表面被烤成金黄色，上面涂满厚厚蜂蜜的小麦面包发出的香气。
“哇……”
虽然今年的蜂蜜价格很高，但老板却还用来涂满面包的表面，大概是想要用来吸引顾客吧。
而实际上这种策略也相当有效，摊位前的确挤满了被香味儿吸引过来的市民，其中也不乏大肆采购的中产阶级。
不过与之形成鲜明对照的，诺维拉却从摊位的角落里挑出几块干瘪的黑麦面包放进篮子里。这种面包不单吃起来味道酸苦，而且像石头一样又干又硬，天气冷的时候拿来吃甚至能咯掉牙齿。
尽管诺维拉觉得涂满蜂蜜的小麦面包相当诱人，但资金短缺的他现在可吃不起这么‘奢侈’的东西。
“唉……”
理想与现实之间的落差总是残酷的。
一想到今后的旅程中都要拿这些能打破人脑袋的黑麦面包来充饥，少年就不禁觉得一阵沮丧。
接着他又去旁边的蔬菜摊位买了几颗不会发芽的艾克纳弗马铃薯，又去香料店买了一些粗盐。
和店铺老板经过一番讨辛苦的价还价后，终于回到了卖烤蚌的摊位。
他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狄菲娜已经在不远处的木桌前开始大快朵颐了。
“找零回来了吗？”
诺维拉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准备也享用一番美味的烤蚌。
“嗯。”
吃着贝的狄菲娜就像小孩子一样，根本顾不上说话，只把几枚铜板扔在桌子上。
“……”
看到那几枚可怜的小面值艾克纳弗铜币，诺维拉顿时觉得胃部一阵抽筋。
这家伙果然被人给骗了！买蚌根本用不了那么多钱！
他生气地转过身，准备到烤蚌摊位上和那位中年老板理论一番。可狄菲娜却知道他要干嘛，忽然抓住他的衣角指了指桌子下面。
诺维拉顺势看过去，结果在那里发现了堆成半人高的蚌壳……
细数一下，竟然有整整八只！
诺维拉顿时觉得一阵头昏目眩，他用手撑住桌子以免倒下，大声问道：“你竟然把钱全买蚌了……而且还都吃光了！？而且我的份去哪里了啊！？”
可少女显然不打算听他说话，兀自拿起桌上的小木桶。
咕咚咕咚咕咚——
接着像马儿喝水一样把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
一阵甜腻的味道传入鼻子，一闻到那个味道诺维拉又是眼前一阵发黑。
“你！这不是蜂蜜酒吗！？谁让你买这个的啊！？而且还买了这么多！”
“因为啊……咕咚咕咚咕咚——噗哈~”
灌下一桶酒的狄菲娜脸颊泛起一丝蔷薇色，少女眯起眼睛用迷离的眼神看着他。
“因为没办法，人家很喜欢酒嘛~”
“笨蛋！要喝的话麦酒就很好啊，蜂蜜今年很贵啊！这些酒你花了多少钱啊！？”
“买完以后就剩下这些钱喽~”
少女玩弄着扔在桌子上的小面值铜板……
一枚银币就这样被花光了！诺维拉简直都要疯了。
“因为刚才是你说的嘛，吃蚌的时候喝蜂蜜酒会有无与伦比的味道，人家想试试看嘛~”
狄菲娜露出蜜糖般甜美的笑容，接着又补上一句。
“另外，这是你刚才作弄人家的报复。”
“……！！！”
其实这个才是重点吧！？原来刚才那些“互利互惠”的话都是骗人的！
尽管知道被狄菲娜给摆了一道，不过刚才自己打算捉弄她也是事实，所以诺维拉也无法反驳什么。
“不会叫的狗儿才咬人”，这下子他切实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了。
“嗯~~~好美味！人类果然只有烹饪的技术是连龙也无法比拟的呐！”
狄菲娜把空空如也的酒杯倒转过来，表示一滴酒也没有剩下。
可恶，扔了她算了！
诺维拉一边认真地这样想着一边瞅了瞅桌边堆成小山的蚌壳。
“不过真亏你能吃得下那么多啊……”
那些蚌的重量加起来已经远远超过她的体重了，这家伙小小的身体怎么可能装得下那么多食物？
“唔……嗝，这些还不够塞牙缝的。”
少女一边说着一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
“……”
这样吃下去真的会被吃穷的！估计还没出艾克纳弗就会因为贫困横死街头！
想到这里的诺维拉不禁冒出冷汗。
“嗯，总之今天吃这些就够了，谢谢款待。”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不需要刻意进食。
少女似乎看穿了他的心事，一边双手合十地行礼一边安慰似的说道。
尽管如此，诺维拉的心头还是觉得无比沉重……
“你以后只要少喝点——哎呀！”
诺维拉刚想告诫狄菲娜以后不要买昂贵的蜂蜜酒时，却忽然被人从身后撞了一下。
他转过头，看到一名年轻的女子跌坐在地上。
“呜……”
女子手中的篮子掉在了地上，里面的水果滚落了一地。
大概是被撞到了，她一脸痛苦地捂住肩膀。
“啊，对不起，对不起！”
虽然不是他的错，但看到这幅情景诺维拉还是慌忙道歉，俯下身帮她把四散的水果捡起来装回篮子里。
“你……你没事吧？”
女子眨了眨眼睛，有些困惑地看着诺维拉。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像反应过来似的，脸上露出抱歉的神情。
“啊，我没事。真是抱歉，刚才我是撞到你了吗？”
“咦？啊！不，没关系！不要紧的！”
“是吗？那就好，刚才我没有看路，真的很抱歉。”
“没事没事，你不用介意。”
诺维拉一边摆摆手事宜自己没事，一边把篮子交还给女子。
对方伸出手打算接过来，然而就在这时，诺维拉的视线停在她的手上。
因为他发现对方的手指上竟然缠绕着一些紫色的线。
那是像鱼线一样纤细透明的线，就像吊线木偶一样缠在对方手指的关节上，一直延伸到袖子里。而且不单是手指上，女子的手肘、肩膀，甚至是脖子上，都缠绕着那种细细的丝线。
尽管那些丝线相当纤细，但却在黑夜中闪烁着淡淡的紫色光辉，所以仔细看的话语并不难发现。
“那个……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发现诺维拉一直在盯着自己，女子缩回手，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啊！”
诺维拉这才发现自己的失礼，于是又赶忙道歉。
“对……对不起！”
“啊，没关系的。”
年轻的女子温和地笑了笑，伸手接过篮子，鞠躬道谢后便离开了。
诺维拉一直看着女子的背影，直到对方消失在汹涌的人潮中。
“目不转睛地盯着雌性一个劲看，即便在我们龙类中也是相当失礼的事情呐~”
身后的狄菲娜一边的用戏谑的语气说道一边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想找人家给你生蛋吗？”
“生什么蛋啊！”
诺维拉反驳道，然后解释说：“我只是对那个人身上缠着的线有些好奇而已。”
可听到这句话的狄菲娜却歪着脑袋。
“嗯？什么线？”
“就是那个女人缠在手指和关节上，那些像鱼线一样亮晶晶的细线。”
听到他的描述后，狄菲娜摇了摇头。
“没有哦，咱什么也没看到，在咱的眼中那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而已。”
“你没看到吗？你是喝酒喝昏头了吧……？”
那么明显竟然都没有注意到，看来是喝醉了。
“算了，也许是什么流行的打扮方法吧。我们赶快回旅馆吧。”
不过没看到就算了，再解释下去说不定又会被她戏弄。
于是诺维拉并未多想，起身打算离开。
可就在这时，狄菲娜却伸手抓住他的衣角，用认真的眼神盯着他。
“干……干什么啊？”
诺维拉有些不安地看着她，少女的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你的那双眼睛，似乎能够看到一些有趣的东西。”
“……”
“若非如此，方才商行里那个女人也不会不惜铤而走险也要抢走你的眼球。”
一想起刚才在商行里的遭遇，诺维拉不禁觉得背脊一阵发凉。
“而且你说那个女人的身上缠绕着‘线’吧？身上缠着线的话，那无论怎样也会让人联想到‘人偶’这种东西不是吗？这么有趣的东西，你难道不想跟上去看看吗？”
要说在意的话，诺维拉也的确有些在意。
因为诺维拉从那个女子身上还感受到另外的东西……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给他一种非常强烈的违和感。
“好……好吧！那就跟上去看看吧！不过是你硬要去的啊！”
“好的好的，是人家硬要去的，总行吧～”
狄菲娜笑嘻嘻地推着他向前走去。
尽管女子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人海中，但唯有那紫色丝线的光辉在黑夜中显得异常醒目。然而周围的所有人都像没有注意到那‘线’似的，从这点来看大概的确是什么不寻常的东西吧。
诺维拉一直跟着那紫色的微光向城市的中心区域深入，越是走的远四周的摊贩也越是稀少。当最后一个摊位也被远远抛在身后时，两人也到达了贸易区的边缘地带。
一座宏伟的大理石拱门出现在道路的尽头，看上去是作为市政区的识别边界，厚实墙体上精美的浮雕栩栩如生，中心位置用金色刻印着艾科纳弗的皇家纹章。
而就在这时，暗夜中那紫色的微光突然消失了。
诺维拉顿时停下脚步。
“怎么了？”
狄菲娜问道。
“那些线……那些线不见了。”
“哦？”
听到诺维拉的回答，少女眯起眼睛。
她凝视着朝拱门昏暗的另一端许久，接着又问道：“喂，我说，前面是什么地方？”
“前面？前面就是市政区了。”
“市政区？”
“嗯，市政大厅就在那里，应该还有税务局或治安所之类的——总之就是政府人员办公的地方。”
“哦～这个人类聚落的心脏地带吗？”
虽说一座城市的‘核心区域’应该是教会区域才对，但在艾科纳弗却并非如此。
“这里禁止一般人出入吗？”
“啊？倒也没说不让进……但已经这么晚了大概也没有什么人会在那里吧？”
“进去看看。”
“去那里做什么？”
“有奇怪的味道……”
“奇怪的味道？”
“哎，总是你别管那么多了，来就对了！”
狄菲娜一边说着奇怪的话，一边向着拱门跑了过去。不会是又闻到了美食之类的东西吧？不过作为人类的诺维拉是不可能理解‘龙’的嗅觉的。虽然不太了解她到底想做什么，但诺维拉还是跟了上去。
“哦～这个地方还真是不一样～”
刚一穿过石质的拱门，狄菲娜便不禁感叹起来。而她之所以感叹，其中的缘由诺维拉也能明白。
两人脚下的市政区与先前的商业区大不相同。
鹅卵石铺成的笔直道路足能同时容纳四驾马车同时通过，一口气从市政区的入口贯穿到另外一端。
艾科纳弗风格的高大石质建筑之前完全没有缝隙，森严地矗立在道路两旁，道路尽头则是气势磅礴的市政大厅。即便在这无人的深夜，数不清的浮游灯依然灯火通明地被点亮着，让这象征着艾科纳弗皇权的核心区域透出一股庄严肃穆的气息。
“这里还真是安静啊～和刚才那个吵吵闹闹的地方完全不同。”
“是啊。”
对于狄菲娜的想法诺维拉也很赞同。环顾一下四周，他这才发现路边林立的建筑似乎不只是为了使用才建造的不留空隙，更兼顾隔绝声音的作用。
大部分噪音都被那些高大的石质建筑挡在了外面，小部分溜进来的也被路边那些繁茂的艾科纳弗梧桐树吸收掉了。明明和繁华吵杂的商业区只隔着一条街区，市政区这里却安静的连夜晚的虫名声都能听见，诺维拉不禁对巴耶斯合理的城市布局感到赞叹。
诺维拉抬头看了看藏青色的夜空，一轮清月挂在银河点缀的幕布中。今晚的月色这么好，显然是游历一下巴耶斯市政区的好日子，下次再回来这里可说不定是什么时候了。
抱着这般想法的诺维拉沿着笔直的大道一路向前，可身边狄菲娜的兴趣显然不在那气势恢宏的市政大厅上，走了没几步她便扯着旅伴的袖子把他拽进路边的一条巷子。
“这边这边。”
“你到底要去哪里啊？”
“快了快了，已经很近了！”
少女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于是诺维拉只能跟在她后面。
似乎是某个酒馆的后巷，曲折的巷子散发出一股垃圾特有的腥甜气味，蜿蜒在满是青苔的湿滑墙壁间。
两人在这充满腐败气息的巷弄里走了一段时间，眼前狭窄的视野忽然变得豁然开朗。
“哇！”
仿佛忽然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眼前的景象让诺维拉睁大了眼睛。
出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一个颇有面积的狭长形广场。用紧实红砖铺成的广场被鳞次栉比的高级酒馆和旅店紧紧环绕着，面积足有一公顷。一个巨大的喷泉坐落在广场的中央，其中雕刻着湖之精灵们手捧铜壶与巨狼芬里尔戏水的场景。
一看便知道这些雕塑是出自艾科纳弗有名的石工之手，大理石质的精灵们宛如拥有生命一般舒展着修长的身体，被魔法过滤成的宝石蓝的清水从壶口源源不断地涌出。
“这里是……富人区吧？”
这里显然是社会上层人士的集聚地，大概是商业区和市政区之间的一块中间地带，如若不是对城市很熟悉的话是很难找到这里来的。
与商业区吵杂的集市完全不同，这个小小的广场尽管也相当繁华，但却沉浸在一股恬静典雅的氛围里。高级料理的香气从装修华美的饭馆里飘散而出，与远处悠扬的奏乐混合成一种慵懒的空气。广场上到处可以看到三三两两聚集的人，他们的衣着大都相当体面，偶尔甚至有装饰华丽的马车丁零当啷地从身旁经过。
相比之下诺维拉的衣着只能用寒酸两字来形容，虽然他平时并不太在意这种事情，但眼下这种情况还是难免让他觉得有些不自在。
似乎是因为看到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周遭的人们纷纷投来像是看到珍奇异兽的目光。
不知是不是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份情绪，狄菲娜忽然挽起他的胳膊，用甜美的声音说道：“狼儿的叫声越低越吓人，鸟儿的羽毛越艳越美丽～鱼儿的背鳍越大越会游，龙儿的尾巴越长越强壮～”
“……”
“虽然不同的生物有不同的方法来区分彼此之间的优劣，人类看上去似乎是以拥有那种闪亮亮的金属片的多少来衡量地位的高低————不过咱认为作为雄性呢，最重要的东西终究还是敏捷的头脑和强壮的身体～呐，你说对吧？”
“是……是啊！智慧与体格才是最重要的！财富只是身外之物，‘白白的得来，也要白白的舍去’上帝也这么说过。”
“哦～是吗？不过咱也认为在人类的社会里，大都只有超群的智慧与健壮的体格才能赚到很多的钱吧？‘酒能使人快活，钱能叫万事应心’你们的神应该也说过这样的话吧？”
看到诺维拉无可辩驳，少女咯咯地笑了起来。明明是顾及到诺维拉的心情才说出刚才那番话，但最后却又不肯让他完全释怀，真是既体贴又狡猾。
于是诺维拉赌气似地把脸转向一边，而狄菲娜却又不死心地把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
“别这么不解风情～人类中能夠所有雄性同类羡慕不已的东西，可并非金钱吧？”
原本打扮寒酸的让诺维拉成了一个异类，但身边狄菲娜的美貌却显然盖过了这样的感觉。
似乎不理解如此美貌的女性为何会在这样一个穷酸的年轻人身边，周遭的投来的目光顿时变成了讶异的羡慕。
虽然诺维拉觉得就算不做这些也无所谓，但他并不讨厌这样的感觉。于是诺维拉任由少女冰冷的身体贴近自己的身体，两人相依而行。
走了一段时间，忽然有某样东西闪过他的视野——————诺维拉立刻停下脚步，发现那是先前看到的紫色丝线。
只不过这次身上缠有那些丝线的并非先前的女子，而是另外一个中年男人……那个男人大概是一名皮草商人，正戴着一条长长的白水貂围脖和酒馆前一群穿着时髦的女子谈笑风生。
这时诺维拉才惊讶地注意到，不知何时四周紫色的丝线竟忽然多了起来。
广场上已经不时可以看见身上缠满紫色丝线的人们，有站在路边的，有坐在酒馆里的。他们之中既有男性也有女性，彼此之间的年龄差别也很大，既有年轻漂亮的小姐，也有垂垂老者；有身份高贵的贵族，也有马车上的车夫。
所有这些人都只有一个相同的地方，那就是全身的关节部位就像吊线木偶一样缠满了散发出微光的紫色丝线。
这些丝线或绕过建筑，或干脆从窗户里贯穿出来。虽然杂乱的牵扯在一起，但彼此之间却丝毫也不受影响，反而像是有生命般地紧绷着。
越往广场深处走去那些线变越发密集起来，仿佛全部都汇聚到了某个地方……不，不如说是从某个地方‘延伸’出来的才对。
虽然不知道那些线到底是什么，但诺维拉也感觉到了些许异样的氛围。
该怎么说呢……虽然这里是富人区，但也过于……安静了。
“那么，不对劲的地方应该就是这附近了吧？”
“诶？”
这时身边的狄菲娜也警惕地望向四周，小巧的鼻子在空气里嗅来嗅去。
她果然不是漫无目的乱走的，对于她为何要带自己来到这种地方，诺维拉现在终于明白了。
两人所处的区域丝线的密度已经相当大，周遭几乎已有一半以上的人身体被那些紫色的丝线缠满。
与先前不同的地方在于那些细线的亮度越发耀眼，颜色也开始由浅转深，其中甚至有少数已经变成了鲜艳的紫红色。
“变多了……到处都是那样的线！”
诺维拉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身体里那股翻涌的违和感开始变得越发严重。
“果然没错，这附近的气味儿也变得相当浓烈了。不过似乎被刻意掩盖住了，所以咱没法找出确切的地点。不过一定就在这块区域……那个类似于‘巢穴’的东西。”
“巢穴？”
“嗯，巢穴。要是没弄错的话，搞不好是大事件哦~”
狄菲娜的脸上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诺维拉吞了口口水，开始寻找起那些丝线的来源。并非很困难的工作，只要找到一根丝线并顺着它找回去就可以了。
所谓的‘顺藤摸瓜’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十分钟后，诺维拉终于找到了狄菲娜口中的‘巢穴’。那是一间位於广场东南端的四层木质建筑，看来是做为一间高级的酒店被使用，气派的门头上用会发光的魔法涂料写着酒店的名字。
“北境风光……？”
诺维拉喃喃地念出酒店的名字。
这栋建筑的风格与周遭的明显不同，并非艾科纳弗特有的形体厚重的方块式结构，而是一种高阔端正的独立塔式结构。
诺维拉从未见过这种风格的建筑，大概经营这间酒店的人并非艾科纳弗人吧。
“哦～这不是艾瑟尔风格的建筑嘛。”
正感到奇怪的时候，身旁的少女忽然说。
“诶？你还了解建筑？”
诺维拉相当有些惊讶，明明连自己所属的王国的名字都不知道，却能说出这是艾瑟尔风格的建筑。
“非也～”
少女摇了摇头。
“咱对人类筑巢的技术不了解～只是我原先居住的北方山脉里有一座小城，那里尽是这种造型的建筑。你不是说过我大概是来自一个叫做‘艾瑟尔’的国家吗，既然我在他们的市镇里见过这种建筑，那这自然就是他们的建筑风格喽～”
“这样啊……”
诺维拉暗地里不禁再次对少女的头脑感到赞叹，可是很快，他便看到了让他更为震惊的东西：当他再次聚精会神地凝视建筑时，目所能及之处竟已经全都布满了紫红色的丝线！
那些线已经不能用像先前一样用‘密集’来形容了，根本已经多到像毛线球发一样严丝合缝地包裹了整个建筑！而颜色也已经从刚才的紫红色完全变成了深红色。
这些像头发一样红色的丝线蜿蜒着从屋子的每个缝隙里爬了出来，放射状地向四面八方延展这，仿佛一张巨大的蛛网覆盖了整个广场。
“这到底……是什么？”
“能看到很多那种‘线’吗？”
“很多！不……不是的！已经不是多少的问题了！那些线……我们刚才看到的那些线都是从这里延伸出来的！”
“哼～终于找到了！”
“我说……这些线到底是什么？”
诺维拉试图伸手抓住空中的那些线，但它们卻像幻影一样从他的掌心穿过去了。
不具有实体，只有映像却不能触及的话……这些线果然是魔法一类的东西吧。
“进去就知道了。”
可是身边的少女还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大步踏进酒店的大门。
“啊！喂！等等啊！”
诺维拉想从后面叫住狄菲娜，因为这样高级的酒店入住的肯定都是贵族或商人之类社会上层人物，为了防止流浪汉和穷人随意出入，酒店一般都会雇佣守门人。
如果没有受到特别的邀请，像自己这样的平民一定会被直接赶出来的。可走在前面的狄菲娜根本不听他的，于是诺维拉只得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你到底要做什么呀？这样随便进去我们一定会被人赶出来的！”
“放心吧，不会有人来撵我们的。”
对于诺维拉的抱怨，狄菲娜斩钉截铁地说。诺维拉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身边的少女却干脆伸手堵住他的嘴巴。
“咱已经说过了，没有人会来撵咱们的。咱难道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嗯唔住个嗯迪（不是这个问题）——”
“那就不要再罗嗦了，‘在空中飞行时如果太过注意云彩就会撞到山上’，即便是龙也不喜欢罗嗦的雄性。与其在意这种事，倒不如握紧你的武器吧。”
经过狄菲娜的提醒，诺维拉才反应过来。
我到底在干嘛？
这些线到底是什么还不得而知，而自己从刚才起却一直都在担心些无用的事情。如果这个时候危险忽然袭来，自己根本没办法应付。
‘作为骑士要时刻保持警觉。’自己竟然忘记了这种最基本的事情。在商行碰到那个法师时就已经因为大意差点丢了性命，现在竟然还不吸取教训。
“静下心来了吗？”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气息渐趋平稳，身边的少女问道。
诺维拉点了点头，于是狄菲娜把手从他的嘴巴上移开。
“虽然我还不能确定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但绝对不是什么有趣的东西，所以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惊讶，明白了吗？”
“我知道。”
诺维拉默默地把手放在了刀鞘上……原本以为会看到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拦住他们的去路，可事实却正如少女所说的那样，直到两人来到了酒店的大堂也没有半个人出来制止他们。
酒店富丽堂皇的大厅相当宽敞，亮黄色大理石铺成的地面有着美丽的纹路，上面刻着星座的简图。一盏用黄金镶边的巨大紫水晶吊灯仿佛盛开的百合花从天花板上优雅地垂下，散发出淡紫色的光辉。这柔光和的天然光与亮黄色的大理石地面遥相辉映着，散发出一种炫目的光彩。
然而这间酒店的豪华还不仅仅表现于此，诺维拉很快就发现大堂高阔的穹顶竟也奢侈地用玻璃彩绘进行了装饰。那制作精美的玻璃彩绘不禁令他感到感到着迷……诺维拉忍不住仰着头仔细端详，接着意外地发现那些彩绘描述的似乎正是一千年前神秘巴耶斯的勇者在王国军队的支援下战胜了邪恶巨龙的故事。
诺维拉偷瞄了身旁的少女一眼，如若这个叫狄菲娜的少女真的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是一千年前造访巴耶斯的巨龙的话，那对这段历史到底有什么感想呢？
想到这里不禁觉得有趣，于是诺维拉开口问道：“喂，我说，那个玻璃彩绘上的故事你——”
“你以为咱会绘声绘色地向你描述那场‘大战’到底有多么精彩吗？”
可是还没等诺维拉问完，狄菲娜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冷笑。似乎早就敏锐地察觉到他在想些什么，少女看来早就想好了要怎样回答这个问题：“别开玩笑了，自从咱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开始，和人类起冲突又不是一次两次，如果每次记得岂不是很累？再说根据你们的记载，这件事发生在十个世纪以前，那么久远的事咱哪里还记得住？”
“你偶尔也让我问完一个完整的问题吧……？”
再一次完全被看穿想法的诺维拉不禁苦笑着抱怨着。
“那就学会用你的脑子吧～你以为咱活过的时间是你的多少倍？好了，现在你能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诺维拉环顾了一下四周，两人所站的地方应该是酒店的前台，也既是大堂正中央的位置。
用不知名的深褐色木材制成的吧台相当气派，仔细抛光过的表面看不到一点污渍，与数颗点缀其上的硕大红宝石一起反射出美丽的光泽。
吧台后方是一个室内喷泉，喷泉旁花瓶里几盆南国的植物正盛开着红白相间的巨大花朵。再往后则是通往酒店二层，铺有靓丽樱桃红地毯的旋梯。
最后则是大堂另外一端的墙壁，墙壁正中央开有一扇通往另外一个房间的巨大门扉。那扇门的另一段似乎是一个面积更大的舞厅，因为透过敞开的门扉，诺维拉可以看见许多穿着讲究的人正配合着悠扬的旋律踏着优雅的舞步。
要说奇怪，也没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这间酒店的奢华程度诺维拉从刚进来的时候就已经领教到了，所以接下来无论再看到怎么砸钱的东西也不会太过惊讶。
只是眼前那些血红色的丝线变得比在外面看到的更加艳红，正交错充斥着整个空间地缠绕在每个人身上。
酒店里所有人似乎都在丝线的牵引下活动着，就像歌剧里的吊线木偶一样。
这时诺维拉嗅到空气中隐约飘散着一股奇怪的味道，那味道就像是村子里用来腌制生肉的地窖里散发出来的味道，微腥的气味中带着一丝腐败的气息。
“好臭……”
大概是因为嗅觉比人类要灵敏的多，身边的狄菲娜干脆捏紧了鼻子。
“好大的味道……臭死了，恶！”
“线已经全部变成红色了……”
“嗯？红色？”
“嗯……先前在外面的时候广场上还能看到被紫色丝线缠绕的人，但这里的人身上的线全部都是红色的。”
“唔……颜色不同吗？原来如此，咱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来吧，过来！先到这边来！”
狄菲娜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人看到后便快步走向大堂的角落。诺维拉跟着她来到酒店大厅巨大落地窗旁边，这里是酒店大厅的一块死角，三根高大的承重柱并排伫立在一起，彼此的缝隙间悬挂着印有粉蓝花纹的金黄色帷幕，形成了一个相对隐秘的空间。
除非是有人刻意走过来查看，否则是不会被发现的。
“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变装了。”
狄菲娜理所当然地回答。
“变……变装？”
“是啊，你我穿成这个穷酸样子到底要怎样过去？”
“原来你知道这回事啊！？”
诺维拉立刻白了她一眼。刚才在外面的时候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到了店里面倒想起服装不合的事。
“刚才在店外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种时候怎么想办法！”
“提前告诉你又有什么用？”
然而狄菲娜对诺维拉的抱怨根本无动于衷，只是不屑地哼了一声：“如果咱提前告诉你，你难道能买得起贵族的衣服吗？”
“……”
诺维拉立刻无话可说。艾科纳弗的贵族服饰不是用昂贵的丝绸就是用天鹅绒制成，为了增加华美度，裁缝们还大都喜欢用软银的装饰和金丝线作为点缀。
单是一件里衬大概就会让诺维拉花光身上所有钱，更不用说完整的两人套衣服了。以他自己的财力，根本不可能为两人准备什么‘服饰’。
“照你这样说……难道在这里你就有衣服可换了吗？”
“当然，既然咱说要换了，那就一定能换的到。”
“你难道要去抢吗……？”
“这种低级的办法也只有人类能想得出来，咱作为高贵的龙族，自然有你们无可比拟的智慧了～”
诺维拉看着这只自称‘龙’的‘高等生物’胸有成竹地挺起没什么料的胸膛。
既然她这么有自信，那大概真的能弄到‘贵族的衣服’吧。诺维拉原本以为狄菲娜会用‘奇怪的魔法’变出一套衣裳来，可少女却径自走到石柱的缝隙间。
只见她用手在石柱之间印有粉蓝色花纹的金黄帷幕上比划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对诺维拉说：“你的刀借我用一下。”
诺维拉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难道你要……”
看到她刚才的动作，诺维拉大概猜到了她想做什么。但他却又不敢确定，不，不如说是不敢相信才对！
因为如果真的像他所想的那样，那少女的想法实在是……太惊人了！
“不需要摆出那么吃惊的表情～咱要做的事就像你想的那样。”
狄菲娜一边旁若无人地脱光身上的衣服，一边伸着手。诺维拉把刀从鞘里抽出来递给她，她接过后把幕布的下端像浴巾一样围在自己身上，接着灵巧地用刀裁下。
“精通裁缝的可不只有你们人类而已～这种风格在你们祖先的时代可是很流行的。嘛，虽说再想流行起来的话大概是一千年以后的事啦～嘿咻！”
狄菲娜一边说着一边把腰部的布料扎紧。
她‘制作’的衣服是一种诺维拉从未见过的样式，与艾科纳弗传统贵族服饰几乎全身都被布料遮住的款式不同，狄菲娜‘裁剪’的衣服从胸部以上全部没有布料遮掩，精致的肩膀和美妙的肩胛骨全部展示在外面。腹部紧实的布料衬托出少女小巧玲珑的腰身和臀部，长长的下摆却并不是蓬松鼓起的样式，而是顺直地垂下遮住脚踝。
那‘简单’的服饰虽然既没有褶边也没有珠宝装饰，但简洁大方的造型却有着另外一种无法比拟的新鲜美感。
“手拿来。”
“啊？”
“让你把手伸出来。”
诺维拉按照狄菲娜的要求伸出左手，少女低下头，然后——————‘喀嚓’，冷不丁地一口咬了上去。
“嘎啊————！”
狄菲娜的速度简直比蛇都快，甚至来不及反应，诺维拉的皮肤立刻就被她尖锐的犬齿刺破；他下意识地抽回手，手背上顿时被撕开一处小小的伤口。
“你丫干嘛突然咬人啊！？”
诺维拉被这怪异的举动吓了一跳，忍不住提高声音质问道。
“小声点，人家又没有毒，咬一口又死不了的。手再拿出来！”
“你是想死咬我啊！？”
这次诺维拉干脆把手缩进袖子里。
“咱没有口红嘛，找点红的东西代替一下。来吧，快点～”
“用你自己的去啊！”
他满地抗议道。虽然被咬的不是很疼，流的血也不算太多，但诺维拉还是不太想增加无谓的伤口。
没有口红就要被咬，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咱的血是冷的，一流出来马上就会凝固，而且颜色也比较深，不适合做口红。总之咱不会再咬你啦，那一点已经够用了！”
“……”
狄菲娜信誓旦旦地保证道，于是诺维拉半信半疑地再次伸出手。
“不许再咬了啊！”
“知道啦知道啦！”
狄菲娜不耐烦地撇了撇嘴巴，接着用小指沾起诺维拉手背渗出的血，仔细地涂在唇上。
尚未凝固的血液很快渗透唇间，少女的薄唇顿时从淡淡的樱花色变成一抹妖艳的鲜红。
“如何？还不赖吧？”
一切准备就绪的狄菲娜牵起裙角在原地优雅地转了一个圈。
“很……很漂亮……”
的确很漂亮，诺维拉不禁有些看呆了。
站在他眼前的狄菲娜就象完全换了一个人。
身材虽然娇小但却高挑有致；身体柔和的线条就像大理石雕塑一样完美，还有无论那雪一样洁白的肌肤还是艳红的唇，无一让她散发出一种成熟妖艳的气息，根本让人想象不到她原本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虽然美中不足的地方是身上没有任何珠宝点缀，但少女那如大海一般深邃的蓝色眼瞳却已经比这世界上任何一颗无暇的蓝宝石都还要美丽百倍。
竟然只用了几分钟就从普通的平民摇身一变成为了气质高贵的贵族……诺维拉不得不承认这魔法一样的事情的确令人叹为观止。
“记住，一会儿咱就是伯爵夫人。”
看来万事已经准备就绪，狄菲娜嘱咐道。
“伯爵夫人？那我是伯爵喽？”
诺维拉耸了耸肩膀，半开玩笑地说。原本期待狄菲娜会脸红，可少女却眯起眼睛盯着他。
“我亲爱的伯爵呀……”
狄菲娜挽起诺维拉的胳膊，把脑袋乖巧地靠在他的肩膀上用娇嗔的声音说道。那声音就像蜜糖一样甜美，散发出一种可怕的诱惑力。
这下脸红的反而是诺维拉。
不过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碰到这种事任谁心底里也还是感到高兴的。
可就在这时狄菲娜却拉着他转了个身，面向墙壁上巨大的落地式玻璃窗。诺维拉看着玻璃窗，平滑的表面映照出两人模糊的身影：偎依在一起的两人，左边是肌肤雪白细嫩，气质高贵，就算说是皇室的公主也不为过的美人。而右边的则是一个长途跋涉满身灰尘，衣衫不甚整洁的年轻平民。
“你觉得这种称呼合适吗？”
“……”
不合适。
残酷的答案在一瞬间就得出了，残酷到让诺维拉实在没办法说出这摆在眼前的事实。
两人间的落差实在是太大了，反而让诺维拉立刻意识到刚才自己说出刚才那番话是多么愚蠢。
“不过难得你有上劲的心意，咱就破格让你当是咱的侍卫吧～”
看到诺维拉沮丧的表情，狡猾的少女乘胜追击。她刚才像是蜜糖一样的声音此刻也变得像毒药一样苦涩，让诺维拉着实体验了一把从天堂掉到地狱的感觉。
原以为这次自己能占上风，但没想到反而又被她给摆了一道，诺维拉为自己刚才试图作弄狄菲娜而感到后悔了。
“反正我只是个侍卫而已。”
不过总觉得这样认输又有些不甘心，于是诺维拉有些赌气似的说道。
看到他这副样子，狄菲娜绕到他的身后，从后面环抱住他的腰。
“不过呢～‘情人的诱惑力总是比配偶来的大’，作为雌性，还是更喜欢能时刻保护咱的雄性呐～”
天知道回答她的话又会被怎样捉弄，于是诺维拉这次没有接茬。
他越来越觉得这家伙绝不只是一只‘宠物’这么简单……于是诺维拉解开她的手，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狄菲娜调皮地笑了笑，接着松开手向大堂前台的方向走了过去。
“来吧，该干正事了！”
“明白了！”
诺维拉跟了上去。两人走到柜台前，一位身穿黑色礼服的老者正伏在木质的台面上写着什么。
“晚上好。”
听到狄菲娜的声音，老者抬起头，放下手中的羽毛笔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
“晚上好，请问有什么老朽可以帮忙吗，尊贵的夫人？”
老者露出温文尔雅的笑容，恭敬地向两人弯腰行礼。
他带着单片的水晶眼镜，花白的头发整齐地梳理着。看起来是这间酒店的服务人员，他胸前别着金属的铭牌上写着酒店的名字。
“我们想要投宿，你们这里还有空置的房间吗？”
狄菲娜问道。
“请夫人稍等。”
听到少女的要求，老者扶了扶单片眼镜，低下头仔细翻看桌上的入住簿。
“实在很抱歉，尊贵的夫人，本店目前暂时已经客满了。”
接着抬起头一脸抱歉地说道。
“哦？客满？”
“是的，因为今天是因为巴耶斯的驱龙祭，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大批游客从萨巴罗斯大陆的各地赶来参加这个盛典，所以本店都会客满的。”
“已经这么晚了，真的没有空房了吗？我和仆人一路奔波，现在很累只希望能找个地方歇息，所以钱不是问题。”
“我也很想为夫人您找一间空房，但我们的确已经客满了。没办法为您提供住宿实在是不好意思，还望您多多包涵。”
听到这里狄菲娜佯装疲累地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我们去其他店家问问看就是了。”
“实在很感谢您的理解。啊，对了，隔壁的艾科纳星光’旅店应该还有空置的房间，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为您引路。”
“谢谢，不用了。”
狄菲娜摇了摇头拒绝了老者的建议，接着说道：“对了，我还有一件事。”
“请说。”
“其实我丈夫的朋友住在这里，离开之前我想拜访他一下。”
“唔，朋友？”
“是这样的，我的丈夫明天也会来巴耶斯。只是他之前有些事，所以我们在城外分开了。那时他嘱托我如果先到这里的话一定要与他的这位朋友见上一面稍事问候，并交给他一些东西。”
“这个……请问您是？”
“我是萨卡兰斯·尤兰朵伯爵的夫人，这是我的侍卫。我丈夫的朋友之前托人捎过信，说是住在三零号房间，所以可否带我们过去？”
对狄菲娜的要求，老者看上去显得颇为犹豫。
“尊贵的夫人……我们原则上来说是不能泄露顾客个人隐私的……”
“这我知道，但我还是希望您务必能帮忙。其实按照原本的约定，我们昨天就应该见面的，但不知为何他没有赴约。而且从三天起我就一直没有再接到他的消息，所以有点担心。”
如若今晚再见不到，可能我就只能去通知治安厅了呢。
狄菲娜半开玩笑地打趣道。
“原……原来如此。”
可是听到这里，老者的表情却有了些微妙的变化。虽然还是很犹豫，但考慮再三后还是同意了她的要求。
“我知道了，那老朽就带尊夫人走一趟吧。”
“麻烦你了。”
“那就……请走这边。”
在对方的示意下，两人踏上通往二层的楼梯。
登上二层，展现在眼前的是一个面积比一层稍小的主厅。这时诺维拉才发现，原来这间酒店是一个坐西朝东的标准‘E’字形结构。
三座面向东方的独立式建筑由两条廊式建筑链接在一起，诺维拉和狄菲娜正位于三座主建筑正中央的‘主馆’，从走廊两端的落地窗分别可以看到位于北端和南端的‘副馆’。
铺有红地毯的长廊向远处延伸着，精心打磨过的乌木门整齐地排列在两侧。每扇门上都挂着金属的铭牌，那些看来就是客人居住的客房了。
踩上去像是花瓣一样柔软的高级毯吸收了脚步声，前面引路的老者带着两人向主馆二层的深处走去。
“我朋友住在在三零二号房间，我们不是应该先上楼吗？”
经过楼梯时，狄菲娜问道。
“由于当初设计的原因，这边的楼梯是直接通往四层的。想要去三层的话需要走前面的楼梯。”
老者回过头耐心地解释着。
“哦？这里还有四层？四层也是客房吗？”
“不，供顾客居住的只有三层，四层是礼拜堂和钟楼。”
“是吗？不过虽说已经客满了，这里倒也还真是冷清呢。”
狄菲娜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四周。长长的走廊里看不到一个人影，甚至连服务生也没有，实在想象不到有人住在这里。
“实在是不好意思，正如您所言，其实三层并没有多少人居住。”
“这是为何？”
听到狄菲娜的问题，老者有些表情困惑地望向狄菲娜。
“是因为‘贵族等级默认条例’的关系吧。”
走在最后的诺维拉回答说道。
“贵族等级默认条例？”
萨巴罗斯大陆的各国都有着数量不一的贵族，为了防止贵族之间因相互篡越而发生冲突，因此各国皇室都有制定规范贵族特权的法律。而其中又以艾科纳弗的贵族等级最为复杂，因此贵族法律体系也最为庞大。
这个条例是萨巴罗斯大陆人尽皆知的，就算在卡帕斯村都随处可以看到政府征税官到处张贴的规则条目。
但是看来狄菲娜并不知道这个条例，作为‘贵族’这自然不可能。如果不找出合适的理由，两人的身份恐有穿帮的危险。
诺维拉灵机一动，立刻改口说道：“是的，当然是那个王国颁布的为了规范不同等级的贵族所拥有的特权和享有待遇不同的法律啊。不过夫人您真是爱说笑，关于贵族等级条例，您不是最了解了的吗？”
看到诺维拉的颜色，狄菲娜的反应也相当快。她心领神会地笑了一下，马上立刻找出合理的托词：“这个我自然了解。只是我不曾出过远门，原来这种条例在这样民间的小旅店里也有效吗？”
“当然，而且这种民间的‘默认条例’其实还相当有趣呢！”
“是吗？那你且说来听听～”
“是，夫人。”
诺维拉恭敬地行了一个礼，接着说道：“就拿这间旅店来说吧，楼层与所住贵族的等级是依次递增的。低爵位的贵族住在底层，高爵位的则住在高层。能住在一层的大概是男爵和骑士，或者干脆是没有爵位的富裕商人。子爵和伯爵这种爵位高一级的一般住在二层，政府官员也包括在内。至于三层，则是供给伯爵以上，像是侯爵或公爵一样的大贵族居住。另外如有外国使节如果下榻的话，一般也会被安排在最高层。”
如果低爵位的贵族跨级住在高爵位的楼层，那就是篡越之罪了。
“哼～原来如此，原以为在这种满是平民的城市不太注重这种条条框框，没想与王都竟也没有多大差别嘛。”
狄菲娜不屑地哼了一声。
“是的，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三层就算有空置的房间也无法入住。不过既然夫人的朋友住在三层，想必是一位大人物。”
“哪里，爵位再高也终究不过是凡人而已。不过话又说回来，从刚才的门牌号来看，三零二应该是在北馆吧？我们难道不是应该直接去那里吗？”
狄菲娜这样一问，诺维拉也注意到了这点。从刚才起老者就一直带着他们在二层徘徊，既没有上楼也没有去北边的副馆。
“实在是非常抱歉，从大堂通往北馆的走廊近几日正在修缮，所以在修好之前只能从正馆的后面绕过去。”
老者再次解释道。
“是吗？我只是希望不要走的太远才好。”
“很快就到了，实在是对不住。”
“‘狐狸的尾巴是藏不住的’你应该知道这句话吧？”
老者沉默不语。
“我记得公爵应该几乎全都是皇室成员和公国首领吧？如此重要的成员，你区区一个侍应竟能领我们去见呢。”
狄菲娜冷笑道，她蓝色的眼瞳在黑暗中燃起一丝幽幽的冥光。
“而且从刚才起，你这家伙的身上就一直散发着一股腐烂的臭味！”
这时走在最前面的老者突然停住脚步，与此同时诺维拉忽然注意到他右臂的动作变得有些不自然。
那是些微向外弯曲，试图从怀里掏出某种东西的动作！
当意识到对方想要做什么的时候，身体立刻动了起来。
“当心！”
然而就在他抓住狄菲娜肩膀的一瞬间，少女的右手却已经比他更加提早一步挥了起来。
闪烁着寒光的利爪‘铮——’的一声从指尖生出，划破空气向着对方的脖颈猛地袭去。
啪嚓——————
皮肤与肌肉被撕裂的声音，夹杂着骨骼崩裂的闷响。在对方转过身来的同时，少女的利爪准确无误地直接切中咽喉的要害，撕裂他的整个脖颈，致使老者的脑袋从肩膀上飞了出去。
“啊……”
面对少女比蛇还要快的速度和凶残的攻击，诺维拉不禁愣在那里。
“哼，这个东西还蛮智能的嘛。没想到一段时间不见，人类的魔法技术已经进步到这种程度了！”
“小心点，还没完！”
尽管那个老者的脑袋已经和身体分了家，但他的身体却依然能动！他高举的右手中多了一把匕首，向着狄菲娜挥了下去。诺维拉一个箭步上前用身体护住少女，接着抽刀切断了他的手臂。
然而失去右臂的‘躯体’用左手从腰间拔出另外一把短剑，诺维拉又毫不犹疑地斩断他的左臂和双腿，接着是胸膛和腹部。被切成数块的‘躯体’终于失去了支撑点，这才挣扎着倒了下去。
“这下……不会再动了吧？”
诺维拉难以置信地看着被自己切成几块的‘尸体’。
从他的伤口没有血喷出来，明明是被切断了整个身体，但血却并未像雾气一样喷溅，而是汩汩地渗在了地板上。那血的颜色也极为不自然，并非鲜艳的殷红，而是一种像淤血般的黑紫色，还散发着一股令人不快的腥臭。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魔术人偶吗？”
“不，是人类。”
狄菲娜回答。
“人类？”
诺维拉简直不敢相信这个答案，因为他可从未见过脑袋和身体分家以后还能挥刀砍人的‘人类’。
“的确是人类，只不过已经死了至少三天了。”
狄菲娜一边说着一边甩掉指尖上沾染的血，用衣服的下摆把手指擦干净。
“已经死了三天？那他怎么——”
“你看着就知道了。”
咕隆——这时老者被狄菲娜扯掉的脑袋突然在地上滚了一圈，半张的嘴巴被某种东西从里面大大地撑开，接着有一个像虫的灰丘丘生物蜿蜒着从里面爬了出来。
那个生物的长度大概有二十厘米左右，长长的身体两侧长满了细长的足，看上去很像蜈蚣。看到两人后那只虫立刻试图逃跑，但却狄菲娜抢先一步捏住它的尾巴把它揪了起来。
“魔法生物‘斯特拉斯’。”
虫在少女的手中不断挣扎着，发出‘唧唧’的刺耳叫声。
“由魔法和寄生蜈蚣合成的产物，这种东西可以趁人睡着的时候从耳朵或口鼻入侵，然后寄宿在人的脑里并控制他们，同时在身体里产卵并把人类的身体当作幼虫的饵食。”
“……”
“从很久以前起就有巫师用这种东西控制他人，不过那时候只能操纵宿主的身体，**纵的人会失去智能进而变得像僵尸一样。没想到现在智能竟然进化到如此程度；不只语言逻辑与活人无异，连宿主先前的知识也可以使用。”
诺维拉看着少女手中的‘斯特拉斯’，不禁觉得有些恶心。
“不过，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斯特拉斯’的……”
“因为以前我曾经和这种东西打过交道，所以了解它们的特性。你先前说看到‘线’的时候我就在怀疑那些人身上是不是被动了什么手脚，再加上来到这边后一直弥漫在空气里的那股尸臭更加深了我的确信。”
狄菲娜一边说着一边在手中蓄力，她手中的斯特拉斯挣扎着发出惨叫，下一个瞬间便‘啪嚓’一声被捏碎了身体。
灰色的虫身体变得僵直，接着颤抖了几下便不再动了。
狄菲娜随手把它丢到一边。
“你知道我能看到……”
“当然，你那双眼睛，能看到魔法能量的流动对吧？”
狄菲娜笑着回答，诺维拉暗自吃了一惊。
他先前并未告诉过狄菲娜关于自己眼睛的事，为何她会知道呢？
“在商行的时候那个脸上有刺青的法师说过吧，你的那双眼睛大概是‘真理之眼’。”
“你知道……关于我眼睛的事？”
“也不算很清楚，只是略有耳闻罢了。因为那种东西就连咱也不曾见过，只是在古代神话里听说过而已。”
“古代神话……”
诺维拉自己也不知道关于他那双眼睛的事情，为什么会看的到魔法能量的流动，或者看到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意义，没有人告诉过他。
“虽然咱不晓得你的信仰是否是那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小人，但是你是否听说过‘阿加塔希’这个名字？”
“阿加塔希……”
诺维拉当然听说过这个名字——不，不如说整个萨巴罗斯大陆没有不知晓这个名字的人。
创世女神阿加塔希，萨巴罗斯大陆原初的创造者，孕育万物的大地之母。
虽然圣经中说过只有上帝才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真神，教会也一再重申膜拜其他偶像是亵渎上帝的重罪，但私下里依然有许多人相信着阿加塔希才是真正创造这片大陆的神祗并为之举办着各种各样的祭奠。
就连诺维拉所在的卡帕斯村，每年名义上的‘丰收祭’其实都是为了感谢创世女神阿加塔希赐予丰收的节日。尽管诺维拉不是阿加塔西的信徒，但他对这个教会口中‘虚妄的神祗’还是抱持着敬畏有加的态度。
“这是咱很久很久以前在不知哪里的阿加塔希祭坛上看到的壁画，壁画中书写着的文字是这样记载的‘第六日，创世女神阿加塔希孕育了一切生灵，终于力竭而倒。她的身躯化为坚实的大地，血液变成奔涌的河流；她的长发化为广袤的森林，骨骼变成雄奇的山脉。她因孕育万物而承受痛苦的泪水化为湖泊润泽大地，当那泪水褪去，变成了干咸的盐湖。‘我既当逝去，将心无杂念，随风飘荡。唯将最后之祝福赐予人类之子——汝当谨记，竭力守护这片土地，使它枝繁叶茂。而汝等则同应子嗣繁茂，生生不息。’神死前低语，并赐予人类六双眼睛。最终，大地之母灵魂融入星空，升华为万丈星辰。’”
狄菲娜闭上眼睛继续回忆着：“阿加塔希之眼随化作流星散落各地，神之眼瞳各不相同，现在未来各占其三。永恒之眼统御时间，命运之眼透视死亡，扭曲之眼窥视人心，黯淡之眼魅惑灵魂，震慑之眼赐予恐惧……以及，真理之洞悉视真实。得此六目者，将……”
然而少女正说道关键的地方时却忽然住嘴，一直认真在听的诺维拉急了。
“将……将怎样？”
他催促着狄菲娜继续说下去，可少女却露出一丝狡滑的笑容。
“想知道吗？”
“当然了！快告诉我啊！”
“那就先把眼下的麻烦解决了再告诉吧。”
“哈？”
狄菲娜指向诺维拉的身后，他转过头，原本走廊尽头空无一人的大厅竟已是人头攒动。
“这……这是……”
楼梯和甬道的尽头不知何时也已经挤满了人，似乎是这间店里的侍应和客人。只是所有人都面无表情，并用一种怪异的眼神凝视着他们。
“现在才注意到吗？这些家伙早就在留意我们了，竟然能同时操纵这么多傀儡……我还是头一次见！”
狄菲娜咂了一下舌头。面对那些步步逼近的敌人，她非但没有露出任何惧怕的表情，反而是恐吓性地发出低沉的‘呜噜’声。
“先让高智能的侍应把猎物带到难以逃跑的甬道，然后再让低智能的个体暗中包围猎物以后杀死他们。还真是一个不错的陷阱，恐怕来这里的人都是被这么干掉的！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还真是巧妙的办法！”
“那现在……该怎么办？”
诺维拉摆好战斗的架势，警惕地面向通道尽头的敌人们。
“人家可是‘女孩子’，这种话可不应该问人家吧？”
“……”
“不过刚才咱做了一个小小的测试。原本我让那个侍应带着咱们去三楼，可那家伙却一直领着咱们在二楼转悠。若是按照这样的袭击方法来说，猎物所在的楼层应该越高逃跑的概率越小。
但就算这样那家伙也不带咱们去三楼的理由……一定是因为三楼有什么他们不想让我们看到的东西！”
原来之前在吧台前所说的那些话并不是随意编造的，而是‘早有预谋’，为的是试探出秘密到底在哪。
诺维拉不禁再一次感觉到这家伙绝对不只是一只‘宠物’这么简单……
通道另一头的敌人们不断把两人往墙角逼去。
诺维拉知道如果被逼到死角那就完蛋了，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先冲出这里。
不过虽然现在突围也不是不可能，但这个数量却也实在是让人难以应付。毕竟他刚才已经见识过了，被那种‘斯特拉斯’操纵的人类是不惧怕疼痛的。除非把他们的身体像积木一样切成数块，否则就算切掉脑袋他们也还会继续攻击。
“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还是由你来拿主意，‘我的主人’～”
“……”
少女危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敌人越发逼近，已经没时间了！于是诺维拉当机立断作出决定：“去三楼！”
两人距离通往三层的楼梯只有大概二十米左右，这个距离只需数秒就行。
“不要和进行无谓的纠缠！只要打开一条能容一人通过的路径就————暂时分开行动，我会把他们引到一楼去，然后我们再在三层汇合……喂！？”
“要上了！”
然而这一次诺维拉却根本没有听从狄菲娜的建议，而是直接搂住她的腰，接着抄起她纤细的双腿用‘公主抱’的姿势把她抱了起来。
“奇门·巫御纸甲！”
“你疯了吗！？你要做什么啊！？人太多了这样冲不过去的！”
诺维拉无视大吵大闹的狄菲娜，从袖口里抖落出两枚巴掌大小的白色人形纸片。
“凶吉！善吉！”
那白色纸片着地的一刹那，两枚小小的纸人突然开始急速膨胀，接着变的足有三人高。
“咦？你是召唤系！？”
狄菲娜吃惊地看着那两枚突然变大的纸人。似乎是某种召唤系的使魔，但那种样式她却从未见过。单薄的纸人们脸上分别用极简单的笔法粗糙地画着可爱的笑脸和凶恶的坏脸，简直就像小孩子的涂鸦一样。
“你的使魔看上去好弱……”
“它们可是很强的，别小看它们啊！凶吉！善吉！给我掀翻他们！”
接到诺维拉命令后，‘纸人’们的长长的双手立刻折叠着向内收缩蓄力，接着对准两人对面的人群像弹簧一样猛地砸了过去。
那两枚纸人的力量竟然出奇的大！位在最前面的敌人被它们的‘手臂’砸到后，身体立刻四分五裂地向后飞去并掀翻了后面的敌人。在这样的连锁效应下，整条走廊的敌人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纷纷倒下！
“哇！好厉害！”
狄菲娜吃惊地睁大眼睛。
“趁现在！”
趁敌人倒在地上的机会，诺维拉跳进人群一路狂奔，期间单手抽刀一路斩断抓住他们脚踝的手，一举跃上通往三层的楼梯。
狄菲娜转头看着后面人仰马翻的敌人，一片混乱中，诺维拉放出的两枚奇妙的‘纸人’仍在不断地纠缠着他们。
“喂！那个奇妙的召唤物是什么？”
“啊！？是凶吉和善吉啦！”
“凶吉？善吉？那是什么？是恶魔吗？是魔法生物吗？是尤古拉？还是邪神？”
狄菲娜像是被勾起了兴趣，像小孩子一样不断地追问。
“我也不知道啦！总之就是凶吉和善吉啦！”
“那你不管它们了吗？这样下去会被那些家伙杀掉的。”
“不用担心！凶吉和善吉没有生命！只要有纸符无论多少次都可以召唤出来！所以扔在那里拖延时间就可以了！”
没有生命的召唤物狄菲娜可是头一次听说，而且还可以无限制进行召唤，她对此更是闻所未闻。狄菲娜好奇地回头盯着那两个强壮的‘纸人’，它们正逐渐被敌人吞没。
“喂！是哪边！？”
这时抱着狄菲娜的诺维拉来到一个走廊的交叉口，少女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立刻指向左边。
“左边！有‘冰’的味道从左边飘过来！”
“冰！？”
虽然不晓得她在说什么，但诺维拉还是冲了过去。就在两人跑到一半的时候，走廊两侧的门扉突然被整齐划一地打开，每扇门中都有被那种魔法生物“斯特拉斯”操纵的人冲出来。
原本空无一物的走廊立刻被塞满，诺维拉和狄菲娜也陷入重重包围，进退两难。
“怎么这里也有啊！？”
“看来被埋伏了呢。”
狄菲娜把诺维拉放到地上，接着抽出武器。
“可恶！我把背包放在旅店里了！我的道具全都在里面！早知道就一起带过来了！”
诺维拉意识到这下麻烦可大了，这么狭窄的地方他们要是全部一股脑地冲上来任谁也难以抵挡。况且还有一大堆在楼下等着，就算拼了命杀也杀不干净。
情况越发危险时，身后的狄菲娜站了出来。
“这里交给我来处理！不过你要负责保护我！”
“你想做什么？”
“冻住这些家伙！”
她没有多做解释，而是双手放在胸口，闭上眼睛开始咏唱起咒语。从狄菲娜口中崩出的是一种诺维拉从未听过的语言，他那宛如天籁的声音与古老的语言结合成一种歌声般优美的旋律。
“TasHoilAbaSasesI-DonuZasuMisazanuChi，SatuiwiziTha-JonokoraLeanvokyFLaM-XaviVazyChioQuetonbSam（漫步于空气之中的水之精灵啊，沉睡于元素位面的寒冰之心呀）——————”
随着少女的咏唱渐入高潮，诺维拉看到周遭空间的魔法流动开始产生了异常的骚动。魔术能量开始不断以少女为中心聚集，逐渐变为一个巨大的法力漩涡。
这家果然会使用魔法！诺维拉对此不禁大吃一惊。
“Do-YawAZenJIoKU-Subavezi，PejuuRaichilo-WvencifilyCaBoPozu，TochiauanxuWxoUroP-ZayozusaMeiy（请回应古雷利亚一族最后血脉的呼唤，于我面前展现你的形体）……”
与此同时四周的敌人们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妙的氛围，于是开始向两人群起而攻之。
诺维拉立刻上前用刀斩断敌人的身体和四肢，为狄菲娜创造出一个不受干扰的范围。可是敌人的攻击相当猛烈，就算诺维拉穷尽全力抵挡，包围圈还是变得越来越小。
“还……还有多久！？”
狄菲娜没有回应诺维拉，而是集中精神继续咏唱。
“KU-Subavezi，PejuuRaichilo，DragonIceYobekevooly-RoroqueNeuSubaSasesI-DonuZasu-Bawa-CarebyHazeoJonowaTOOlaixoPAWA，BAwaZaiyiDow！（吾冰封之翼以契约者之名，以冰霜巨龙塔纳克洛斯之名，以水之领主安萨奈尔之名，汝等皆听我号令！）”
狄菲娜咏唱的咒文异常繁杂……诺维拉能够感觉到以她为中心的魔法涡流正在不断扩大，空间中的骚动的魔法能量也开始越发地狂暴。尽管她的魔法还没有成型，但诺维拉已隐约感觉到那必定是一种蕴藏着惊人破坏力的强大法术！
“你可要给我……快点唱完啊！”
诺维拉继续努力抵挡着敌人的进攻，他的刀已经因为血和油脂变得钝了许多，而敌人的残肢断臂也已在少女周围围成了一圈。诺维拉相信狄菲娜释放的一定是某种强大的法术，只要咏唱成功就能一举解决掉这些家伙，而自己的责任就是保护她在咏唱期间免受打扰！
“反手三十二技————！”
面对眼前大量的敌人，诺维拉突然反转手中的刀柄，把刀背朝向前方。
“钝刃——碾压割法！”
这是诺维拉的父亲传授给他在极近战中击退敌人的剑术。诺维拉的武器作为一种适合中近距离作战的“长武器”，如果在战场上面对手持铁锤或短斧之类采用贴身战术的敌人，就会因为没有足够的挥刀空间而失去杀伤力。
在这种情况下一定要后撤与敌人保持一定的挥刀距离。可一旦因为某些原因无法后撤，那就要用蛮力把敌人击退，强行制造攻击空间！
诺维拉压低身体扎稳脚跟，双手紧握剑柄两端扭转腰部把手中的刀猛力向敌人挥去。尽管他在体形上并没有什么优势，但那因为长期锻炼而异常坚韧的体制却在这时发挥了关键性的作用。
最前排被诺维拉的武器压住的敌人不是向后连退数步就是直接摔到在地，空出一个足以让他挥刀的缓冲地带。
“居合——十耀斩法！”
跟在碾压割法后面立刻就是连续十次的快速拔刀术，因为血和油脂已经完全浸润了刀身体，让这种原本就凶狠的快速攻击变得更加迅捷。
两个衔接完美的组合技后，又有十数名敌人应声倒地，诺维拉再次争取到了一丝宝贵的时间。
“MusogretosoZa-TyLAreitionRuzuzuRaGepopyNa`sidurupeLar-BaratreyziChu`Zana!（凝聚你的形体，用坚冰阻挡我敌人的步伐！）”
与此同时，他也注意到身后那以狄菲娜为中心的巨大魔法涡流体积扩大到了极限，四周的魔法能量开始在她的手中汇集成一个密度极高的魔术聚能球。
少女手中的蓝色球状发光体开始快速膨胀，这时她猛地睁开眼睛。
“让开！”
一股摄人的寒气几乎冻结脊髓，诺维拉反射性地低下头，下一秒狄菲娜手中的光球便开始向着前方发散出去。强大的魔术能量夹带着凛冽的寒气在一刹那正面打入前方的人群，被魔术洪流舔到的敌人立刻被冻结成冰，掉在地上摔的粉碎。
狂暴的魔术能量击碎敌人后发生大爆炸，令人发指的恶寒顿时横扫了整条走廊，如看不见的猛兽般不断吞噬着敌人。
“太……太好了！”
可就在诺维拉以为狄菲娜释放的魔法足以吞没所有敌人时，狄菲娜周遭的魔力漩涡就像失去动力一样忽然失速，毫无征兆地消失了。她手中的光球突然小了下去，闪烁了几下后彻底熄灭了。
“不行……我的……魔力不足！”
狄菲娜忽然像失去支撑一样站立不稳，一个趔趄倒了下去。诺维拉立刻抱住她，看上去是被施法消耗了大量的体力，大量的冷汗从少女的额头渗出，她的面色变得惨白。
从二层涌上来的敌人再次在走廊的尽头汇聚，准备发动下一波攻势。
“可恶，这样下去不行！我们还是先逃出这里再说吧！”
这间旅店里不知道到底藏了多少那样的家伙，狄菲娜的情况显然已经不可能再次施放刚才那样威力强大的法术，而刚才的战斗也让诺维拉消耗了不少体力。
如果敌人再像刚才那样攻过来，他们肯定没有抵抗的能力。于是诺维拉抱起狄菲娜准备破坏旁边的房门从客房的窗户跳出逃走，可就在这时狄菲娜忽然抓住他的衣角。
“等等……！不能……从那里逃！”
她喘息着说道：“这栋旅店的所有出口……一定都被施加了固化法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破坏的！要是被敌人逼到屋子里……那才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可要是什么都不做的话也不是办法呀！”
“没关系……已经很近了，散发出‘冰’的味道的房间，就在前面……”
少女抬起手指着两人前方的第四个房间虚弱地说道，诺维拉发现的确只有那扇房间的门扉是紧闭着的。
“我已与元素……交谈过了……它们告诉我，只要到那个房间去，一定会……有办法的！”
“你是认真的吗……？”
“咱像是……在开玩笑吗？”
诺维拉犹豫地看着面色惨白却仍在坚持的狄菲娜……尽管他还想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咬了咬牙决定相信她的话。
“好吧！那就听你的！”
他护住狄菲娜，重新拿起手中的武器斩裂来袭的敌人。没有了少女的魔法支援战斗立刻变得相当困难。尽管诺维拉的动作相当敏捷，但在如此狭窄的空间中作战身体还是不免中了几下。
“咕————！”
咬紧牙关忍耐被刺中时袭来的激痛，诺维拉几乎是拼尽全力杀到那扇门前的。可在他重重包围中艰难地握住那扇门的门把并试图扭转它时，却绝望地发现它已经被锁住了。
“喂！这扇门被锁住了！”
诺维拉顿时感觉心底一凉。他使劲转动着金属的门把，试图把那扇门打开。可眼看着包围过来的敌人开始拿着武器快速聚拢，但身后的门却仍是纹丝不动。
他试图放弃开门然后冲到对面那扇开着门的房间里去，却被狄菲娜大声喝住：“站在那不要动！”
少女话音刚落，两人的周围忽然弥漫起一股奇妙的雾气。走廊的四壁开始发出微妙的‘喀嚓’声，像是在寒冷的冬夜里木质的墙壁因为室外的低温而收缩发出声音一样。
与此同时诺维拉明显感受到周遭的气温开始变低，他的嘴里开始呼出白色的雾气，脖子上的汗毛也竖了起来。
被斯特拉斯控制的人们似乎也明显地察觉到了什么，他们先是交流似的相互低语，接着开始不顾一切地蜂拥而上。
“该死的——！”
诺维拉立刻缩回墙边，但却不是因为那些冲上来的敌人，而是因为他看到四周有一股与先前截然不同的强大魔术能量开始搅动整个空间。
木质四壁发出的‘喀嚓’声越发明显，紧接着两人所在的走廊突然像是被人捏扁的纸盒一样扭曲了。某种硬物断裂的闷响过后，两人头顶的天花板突然无征兆地整个垮塌下来！显然是因为无法承受某种巨大的压迫力而坍塌了，而那压垮整个楼层的东西……竟然是十数根粗壮的冰锥！
四起的烟尘顿时遮蔽了视野，整栋建筑物都在因为冰锥的冲击而震颤，诺维拉护住狄菲娜，闭着眼睛紧紧贴紧墙壁以免被震倒。
巨响持续了十数秒，当脚下剧烈的晃动停止时，他勉强睁开了眼睛。
“这……”
眼前的景象让他吓了一跳，十几根足有一抱粗的冰柱就掉在两人前方几十厘米的地方，砸穿了脚下的地板一直钉入一层的地面。那些冰柱之间相互穿插着，就像一个巨大的栅栏一样把两人困在了里面。
“喂，你没事吧！？”
“没事……”
诺维拉低头看向怀中的狄菲娜，少女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很好。
诺维拉这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得……得救了？”
他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警惕着四周。两人四周那些巨大冰锥虽然像栅栏一样把他们困在了里，但同时却也把敌人全都挡在了外面。
斯特拉斯们发疯似的不断撞击着挡住他们的冰锥，但那由坚冰构成的‘铁栅’却丝毫不为所动。
“看来暂时是得救了。”
一旁的狄菲娜看上去也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是吗！哈！我原本……我原本还以为……死定了呢！”
诺维拉一边说着一边打算从地上站起来，可还没等他完全撑起上半身，便突然坐倒在了地上。
“咦？”
诺维拉吃惊地看着自己的双腿，就在他低下头时一阵晕眩感夹杂着潮水一样的疲劳和疼痛袭来。他发觉自己的视野开始变得模糊，意识也变得有些昏沉……四肢则是像被灌了铅一样，感觉异常的沉重。
诺维拉的心头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诺维拉低下头悄然揭开自己的上衣，这才发现自己的皮肤和里衬竟然已经被粘稠的血液完全黏在了一起。
稍微用力将被血黏在皮肤上的麻布里衬扯开，两道明显的伤顿时出现在肩膀和上臂的位置。诺维拉其实知道自己刚才在冲出人群的时候为了保护狄菲娜被匕首刺中了几下，但由于战斗过于激烈让他根本无暇顾及伤情……现在看来虽然不是被刺在致命的部位，但伤口却很深，出血也相当严重，他甚至可以看到殷红的血随着越发清晰的心跳汩汩地从伤口中渗出来。
“你还好吧？”
这时在一旁的狄菲娜冷不丁地问道。
“啊？啊！没事！我……我很好！什么事都没有！”
诺维拉慌张地把衣服盖回去，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他考虑到如果现在让狄菲娜知道自己的伤势，那大概只会加剧她的不安。
这样下去可不妙……如果不能止住出血，事情就会变得相当麻烦。要是不早点出去，早晚会因为失血过多失去行动能力，甚至是休克而死。
“我们快点找另外的出路吧！”
诺维拉忍住晕眩从地上站起来，试着用刀戳打眼前的冰锥。
“没用的，用这种方法是打不破那些冰的。”
狄菲娜走过来拍了拍诺维拉的肩膀制止了他。
“可恶啊……完全被困住了。”
事情正如狄菲娜所说的那样，诺维拉发现这些冰锥非但没有半点没有融化的迹象，而且质地也异常坚硬，简直就像水晶一样。任凭诺维拉怎样试着用刀扎穿冰壁，上面连一个凹痕都不会留下。而且更糟糕的是这些冰不断释放出凶恶的极寒，他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开始变的越来越低，这样下去大概在失血休克以前就会先被冻死了。
“别担心，这些冰并没有敌意。”
然而与一旁焦急的诺维拉不同，狄菲娜看上去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她走上前去用手触摸冰冷的冰面，嘴里开始低声咏唱起古老的咒文。
随着那歌声一般的咏唱，坚冰的表面逐渐开始起了微妙的变化。诺维拉就算用刀也无法留下伤痕的冰面开始出现了细碎的裂纹，冰霜的寒气一丝丝地从缝隙里渗透出来，并且像是有生命一样缠绕在少女的手上。
“喂，过来。”
狄菲娜招呼诺维拉过去，同时从出现裂痕的冰面上刮下一小捧冰屑。
“什……什么事？”
“你受伤了吧？快给我看看。”
少女二话不说抓住他的肩膀。
“等……等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只是流了点血而已——”
“别骗人了，你受的伤有多严重咱用闻的就能知道。你骗不过咱的鼻子，血腥味已经透过衣服都已经能闻的相当清楚了。来，快点给我看看。”
诺维拉还想试图隐藏，可狄菲娜却立刻用尖锐的爪子扯开覆盖他左肩的衣料。
肩膀的伤口立刻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看到那不断流血的伤口，狄菲娜也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你还真是乱来呐。”
少女用带着些许责备的口吻说道。
“这种伤你还想蛮到何时？到时如果昏过去就什么都晚了。”
“没问题的，我的身体我自己了解，不用担心。”
狄菲娜撇了他一眼。
“咱的意思是多亏了有你，这些伤口才不会出现在咱身上。”
“……”
“到时你若不能继续保护咱，可让咱如何是好？好人可要当到底，你要负起责任呐。”
又是这种狡猾的说法，诺维拉也只能选择沉默。
看到他不再说话，狄菲娜相当满意地眯起眼睛，仔细地把诺维拉的伤口稍微打开，将手中的冰屑塞了进去。
诺维拉立刻感觉一丝凉意在原先如灼烧般疼痛的肩膀部位蔓延开。
“这些冰附有魔法效果，不会很快融化，可以帮你的血管收缩止血。”
“哦。”
“接下来才是正式的治疗，不要动。”
当狄菲娜细心地把每一片冰屑都放进去以后，她慢慢跪在地上，把脸轻轻贴近诺维拉的肩膀。
大概是想检查自己的伤口吧，诺维拉想着，不过那距离也太近了。就在他奇怪狄菲娜到底想做什么的时候，伤口突然像被撒上盐一样激烈地疼痛起来。
“喀啊——！”
因为那感觉实在是太激烈了，已经相当擅长忍耐痛楚的诺维拉竟反射性地叫了出来。
他惊诧地低下头，发现狄菲娜正在轻轻地舔着自己的伤口。
“咱的唾液可以治愈伤口，你就暂时忍耐一下吧。”
“咕唔——！可……可是等一下啊，这也未免太——！”
未免也太痛了！
诺维拉自信自己绝对不是怕痛的人，大大小小的伤以前在训练时就受过不少，被利器刺中割伤根本就是家常便饭，所以早就已经习惯了疼痛。
可眼下自己被狄菲娜舔着的伤口简直就像被活生生撕开以后放进醋缸一样，而且还像有几千只蚂蚁在不断啃食肌肉和骨头，自己的整个左半身都在因为疼痛不断痉挛。
然而狄菲娜不管那么多，用双手按住他的肩膀以免他胡乱动弹继续舔着伤口。
“很痛？那太好了，刺中你的那根匕首上说不定涂着毒，我的唾液可以帮你把毒全都清理掉，越是痛的话说明越是奏效。”
“是——是吗！？嘎哈——！！！”
诺维拉咬紧牙关尽力忍住疼痛，异常的痛苦感持续了大约一分钟后，渐渐地他发现肩部的伤口已不像原先那样疼痛，原本沉重无比的左臂也开始变得轻松起来。
狄菲娜的舌头稍微有些粗糙，感觉就像用干草喂山羊时被舔到的感觉，当奇妙的让人感觉很舒服。
诺维拉低下头看着正在为自己治疗的少女，从他的位置只能能看到她头顶小小的发旋，精巧美妙的肩胛骨，还有身后的很有节奏地左右摇摆着的长长的尾巴。
尾巴——
不知何时包覆满白色骨架的长尾巴又露出来了，诺维拉觉得也许因为她刚才施放魔法消耗太多体力，只是狄菲娜自己也没注意到而已。
看来这家伙的确是有一旦放松警惕就会暴露身份的可能性。
不过很快诺维拉就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比如狄菲娜的尾巴似乎比自己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变得更加粗长，重量好像也重了很多。而她幕布覆盖下的背部也出现了一些怪异的凸起，一直延伸到尾椎的位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好奇，诺维拉不禁伸出手去摸了摸少女背部那些‘鼓起’的布料。
“咦……？”
当诺维拉的手指与少女背部的‘凸起’接触的同时，他疑惑地皱起眉头。
少女背上那些形状规则的凸起似乎是与那些包覆住尾巴的骨甲是同一种东西。
骨甲……长到了背上？
正当诺维拉对此大为不解时，狄菲娜忽然抬起了头。
视线相交的那一刹那，诺维拉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上到底露出了怎样的表情。
那是一种应该配合着恐惧的惨叫才正常的表情，然而看着少女他却发不出任何哪怕一丝声音。
狄菲娜的眼睛变得相当细长，瞳孔也变成了像阳光下的猫儿的眼睛一样细细的一条。从她微张开的嘴巴里，牙齿变得像犬齿一样尖锐，更有鳞片状的东西从脖颈延伸到脸颊。
那狰狞的样子不禁让人联想到某种凶猛的大型肉食动物，少女的身体中似乎藏着某种可怕的东西，甚至让诺维拉发自本能地对她感到畏惧。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诺维拉只是单纯地被她盯着，身体就僵硬的像是被捆住一样完全动弹不得，所以才没有惊叫着逃走。
看到了诺维拉的反应，少女的眼中先是一阵疑惑，接着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目光中转而染上了一层深深的哀伤。
“害怕对吧？”
“诶？”
“你在……害怕我吧？”
过了几秒，诺维拉才意识到少女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不是的！你别误会，我只是——”
他慌忙地想要向狄菲娜解释，可少女却轻轻握住他的手。诺维拉低下头，接着他震惊地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竟然已经紧紧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诺维拉立刻放开手中的刀柄，慌忙地抓住狄菲娜的胳膊想要解释。
“什么也不要说。”
可狄菲娜却转过身，用手指抵住他的唇。
“这样就好，什么……也不要说。”
“可……可是——！”
“不可看的事绝不去看，不该深究的事也绝不深究，人类正是因为这样才能活得长久。况且人类呀，为了能在一起……有些话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来的，不是吗？”
狄菲娜如是说着，有些寂落地笑了笑。
看着少女脸上的有些凄哀的表情，诺维拉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看到这番情景，狄菲娜才又低下头去为他舔舐伤口。
两人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诺维拉为自己的鲁莽感到又急又气，一方面是因为自己那不该有的好奇心，另外方面则是因为自己刚才做出的事一定刺伤了狄菲娜的自尊心。
作为惩罚，他狠狠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好了，已经可以了。”
这时狄菲娜离开他的肩膀，拍了拍膝盖从地上站了起来。
诺维拉低头看向自己的肩膀，刚才还在流血不止向外翻出的伤口，现在竟然已经向内完全闭合了。
“愈……愈合了！？”
他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没有，只是帮你完全止血了而已。伤口本身没有愈合，动作太大的话还是会重新裂开的，想要完全复原至少需要个一周左右的时间。”
狄菲娜一边说着一边从群脚私下一块布料，精心帮他把伤口包扎好。
“是……是吗？太好了！”
诺维拉很清楚自己这种伤及筋骨的刀伤至少也要一到两个月才能完全康复，更别提若是处理不好的话，中途还有化脓感染的危险，运气不好的话截肢甚至是丢掉性命都有可能。
诺维拉对狄菲娜帮他所作的一切由衷感激，他抬起头打算向狄菲娜道谢，但却看到少女正紧闭双眼用手按住太阳穴，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痛苦。
“你……你没事吧？”
诺维拉关切地问，狄菲娜摇了摇头。
“嗯……没事，只是因为血而已。”
“血……？”
“好久没尝到过，一下子来这么多，让人稍微有些……难以自制。不过别担心，很快就会搞定的。”
狄菲娜继续揉了一会儿太阳穴，接着慢慢地睁开眼睛。她深吸了几口气，用手背草草擦掉嘴角的血迹，接着揉了揉有些变形的脸颊。
随着狄菲娜的动作，诺维拉亲眼看着少女那从锁骨蔓延上来的鳞片开始逐渐消退。她尖锐的牙齿也慢慢变平，细长的瞳孔慢慢变得圆滑，狰狞的样貌也逐渐恢复了原本的端庄可爱。
“呼……”
当脸完全变回本来的面貌时，狄菲娜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看到她这副样子，尽管诺维拉想问些什么，但因为刚才的教训，他又硬生生地把已经到了嘴边的问题吞回了肚子里。
“对了……这些冰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了刻意回避话题，诺维拉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暂时还不清楚，不过看来施放这个法术的人大概是有求于我们。”
“诶？有求于我们？那到底是什么事呢？”
听到诺维拉的提问，狄菲娜没有回答。她只是转身一笑，面对两人身后那无法打开的房门，再次把手放在晶莹剔透的冰面上。
“想知道原因的话，干脆就让我们来问问施法者本人吧！”
少女话音刚落，咔嗒——伴随着一声金属锁眼契合的清脆响声，两人面前那本来锁住的房门轻轻地开启了。
然而随着门扉的进一步开启，诺维拉却奇怪地皱起了眉头。
因为出现在两人眼前的却不是他想象中的客房，而是另外一扇厚重的‘门’———————— 一堵晶将房间的入口与外键完全封闭的……莹剔透的巨大冰壁！
“来吧，此术的施法者，汝有何事相求？”
面对着那似乎正在顽固地抗拒着一切外来之物的冰壁，狄菲娜平声静气地问道。
少女的声音在冰冷的空间里回荡许久，但却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在诺维拉疑惑这办法到底是否管用时，两人眼前的冰壁终于开始发生了变化。
某种硬物崩裂的响声从冰障中传来，接着封住大门的冰面上开始出现了蛛网状的致密裂纹。似乎是狄菲娜的声音刺激那堵‘冰障’，蛛网状的裂纹开始像有生命般的蔓延，最终厚实的冰壁轰然倒塌。
逼人的寒气立刻扑面而来，诺维拉甚至觉得那低温比卡帕斯村隆冬最寒冷的夜晚还要冷上个十倍，不禁让他抱紧了胳膊。
遮蔽视野的冷雾触逐渐散去，冰壁后面房间里的一切也进入两人的视野。
似乎是一间普通的客房，除了室内的装潢相当华丽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当然，要说奇怪的地方，那就是屋子里的所有东西全部都被严严实实地包裹在厚厚的冰层之下。
诺维拉上前一步踏进房间，就在那寒冷如冰窟的房间深处，椅子上的某个‘奇怪’的东西吸引了他的视线。
诺维拉眯起眼睛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想要探个究竟，就在他离那奇怪的‘东西’不到三步的距离时，他终于意识到那到底是什么了。
那是一名坐在椅子上，几乎与周围的坚冰融为一体的女子！
“哇！有人！”
诺维拉被吓了一跳，立刻向后跳开一步。
“喂！狄菲娜！这里有人啊！”
“别叫那么大声，我知道啦。”
少女一边东张西望一边踏进屋子。
“真不简单……这么大范围的空间，竟然给冻的这么结实！”
不知在针对谁，来到诺维拉身边的狄菲娜不断地啧啧称奇。
“被……被冻死了吗？”
诺维拉重新把脸贴近坐在椅子上的女子，仔细瞧了瞧。因为她实在是‘隐藏’的太好了，简直就像冰雕一样，不近看的话根本无法被发现。
年龄大概三十岁后半，或者四十岁出头也有可能。她的五官相当立体，看上去并不是艾科纳弗人。没有一丝血色的皮肤上也结满冰霜，长长的头发在头顶漂亮地盘成一个发髻。女子的双眼微闭着，脸上的表情显得相当平静，甚至给人一种她正在微笑的错觉。
诺维拉在卡帕斯村的时候就听说过，在雪原里被慢慢冻僵的人，死后脸上的表情都是微笑着的。虽不知道这名女子具体的死因，但大概就是这种情况吧。
可是让诺维拉始终很些在意的并非女子为何而死，而是她身上的衣着：那是一套表面用极细致的纯金丝线绣满铭文，带有兜帽的黑色的贴身长袍。兜帽边缘有用软银修饰成的精美纹饰，几十颗血红色的红宝石镶嵌在四周；长袍的袖口与腰部也有同样的纹饰，几根软银的粗链从腰间一直垂到腿部，甚至连胸前都有用软银刻成的浮雕，而且还锦上添花地用黄金镶边。这让整件服饰看上去不单单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高贵，更有一种相当的厚重感。
诺维拉知道那是一件价格高昂的法袍，而且这件法袍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莫非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款式吗？
“这个人是魔法师吗？”
诺维拉一边打量着眼前的女子一边问道。就在他仔细端详着她那副与艾科纳弗人截然不同的样貌并猜测着她的身份时，一动不动的女子竟忽然睁开了眼睛。
“哇呀！”
不亚于刚才在屋外看到狄菲娜面容时的惊吓感，诺维拉被吓得向后一个趔趄坐倒在地。
女子结满霜的睫毛微微颤动，浅蓝色的瞳孔在眼眶中转动了几下，接着冷若冰霜的视线便集中在了坐在地上的诺维拉脸上。
“她……她还活着！”
依然生存着的！？这怎么可能！
就在诺维拉对此感到无比震惊的时候，那名女子原本空无一物的身后的竟突然开始翻涌起强大的魔术对流！
“唔——！”
诺维拉见状立刻从地上跳起来摆出战斗的架势，警惕地挡在狄菲娜的身前。
女子魔术色彩是深蓝色的纯冰系法术，不亚于萨芙蕾的粗壮对流足有三十条以上！
是最高等级的矩阵级魔法师，而且非常强大！
“你们是……巴耶斯的公民吗？”
如隆冬从大地的冰层的缝隙深处发出的低沉风声，冰雕般的女子缓缓开口。
“你是谁！？”
诺维拉将手中的刀对准来历不明的女子，厉声问道。
看到诺维拉从腰间拔出武器，魔法师身后的魔术对流立刻向两侧急速膨胀伸展，露骨地展示出敌意。
“呵……”
诺维拉的身体立刻像警惕的动物一样紧绷了起来……因为说实话他实在不认为如果在这里正面冲突，自己能赢得了这名魔法师。这个法师的力量应该与酒馆里的萨小姐不相上下，和诺维拉的级别实在是相差的实在太多了！如果正面交锋自己必败无疑！
不过就在这时他的眼睛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细节：那些魔术对流尽管相当庞大，也非常有压迫感，但不知为何却虚弱的很。
原本应该凝聚在一起的魔术对流正在像水面的波纹一样轻轻晃动，那名魔法师似乎是用尽了全力才能将这些魔法能量凝聚在一起。
这预示着这名女子的身体和精神状态很糟糕，与其说是准备与自己战斗，倒不如说是想要‘虚张声势’震慑他的目的更明显一些。
“敌人……吗？”
可是这次诺维拉却想错了，就在他怀疑眼前这名魔法师到底有没有足够的力量施展魔法时，面无表情凝视着他的女子忽然抬起右手。
当诺维拉看到她的手中握着的魔杖时，她身后强大的魔术对流已经开始以令人惊愕的速度旋转。刹那间无数冰片在魔法师的魔杖尖端汇集，紧接着凝聚成一枚巨大的冰锥向着诺维拉急速飞去。
甚至还没来得及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足有手臂长的冰锥夹带着风暴一样强劲的气流从诺维拉耳边掠过，啪嚓一声击穿了他身后的墙壁。
诺维拉不禁僵直在原地，一丝鲜血顺着他的脸颊流下。
“下次……就不会再打偏了。”
面无血色的魔法师用足以冻彻敌人骨髓的声音说道。
“请等一下。”
这时狄菲娜从诺维拉的身后站出来。
“我们并非敌人，只是为了感谢关键时刻出手相救，所以前来聆听你的请求。”
听到这番话，女子把视线聚焦在了少女身上。
可她似乎对狄菲娜的话并不感兴趣，而是固执地再次问了一遍：“你们……是巴耶斯的公民吗？”
狄菲娜用胳膊肘顶了顶诺维拉的肋骨，他这才反应过来，于是慌忙地用极端正的姿势站立并大声回答：“我……我们是上帝庇佑的艾科纳弗及桑维亚斯帝国女皇，安卡尔修奇亚大圣女，米洛菲斯及巴洛林卡家族十一世唯一继正统承人，包括艾科纳弗及东都灵王国在内至高无上的统治者薇丝缇娜殿下的……的忠诚子民！”
听到诺维拉的回答，椅子上的女子沉思片刻。
接着魔法师身上的寒冰开始纷纷碎裂，诺维拉亲眼看着那名女子竟然挣脱了寒冰的束缚，从椅子上慢慢站了起来！
“很好……”
女子缓缓向两人踏出一步。她身上的冰片随着她的动作纷纷脱落，掉在地上发出崩裂的响声。
“我乃天佑艾瑟尔帝国皇帝，巴甫林斯大领主，光荣的奇瓦凯亚骑士团大团长……弗拉基米尔与法布雷加斯家族正统继承人，西西伯利亚及乌拉尔山脉至高无上的统治者罗曼诺夫殿下的臣民……我乃……”
然而那些寒冰似乎开始有生命力一样蜿蜒着爬上女子的脚踝与腰身，并结成一层新的冰阻止了她的前进。
魔法师再次挣脱掉缠绕住自己的寒气，再次向前一步。
与冰霜抗争的女子缓缓地开口：“我乃……伊拉娜塔莎·扎巴卢耶夫·卡布蕾尔……艾瑟尔帝国的……外交枢机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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